热乎乎的山芋散文(共1篇)
热乎乎的山芋散文 篇1
热乎乎的山芋散文
江南人说的山芋,有的地方称之为红薯,也有的地方称其为地瓜。
至于山芋的吃法,不外乎生吃、煮熟了吃、切成块加米煮成地瓜粥。但最引人食指大动的是烤红薯,上海方言叫烘山芋。
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正当你穿着滑雪衫,缩着脖子在街上行走,突然一股甜香的味道直往你鼻子里钻。你站住脚步四顾:呀!原来街角处有个半人高的炉子正喷吐着暗红色的火光,散发出暖融融的热量,那是在卖烤红薯呢!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炉子旁,跟烤红薯的低低一声:“这烤红薯咋卖?”于是你掏钱,接过有些烫手的烤红薯,仔细地瓣开一块略微烤焦的红薯皮,再张开口往那粉红色的红薯上小心地咬一块,慢慢地咀嚼、品味一会,咽下肚子,那热乎乎的感觉即刻渗透了全身。你就情不自禁地感叹地说:多好的烤红薯呀,物廉价美,还暖和!
当然,西装革履的所谓白领精英们是不屑于吃烤红薯的,他们的味觉和胃,只习惯肯德基、麦当劳、比萨饼,那才叫与时俱进呢。
可是,这些精英们如果想听我讲一段过去的往事,说不定会对烤红薯投去若有所思的一瞥,不再认为烤红薯是低档的食品。
这段往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那时的我也就八、九岁吧。
一九六零年的冬天,快要到年底了,天冷得邪乎,但全体社员们还在开挖横贯崇明岛的南横引河。白天干活也就罢了,还要挑灯夜战,不到深夜不许回家。
那时的我家,是由芦笆墙和稻草顶组成的房子。白天,阳光如金箭,轻松地穿过芦笆墙射进屋里;晚上,寒风似强盗,肆无忌惮地穿堂入室。因此一到晚上,我和三个哥哥一个妹妹,因抵御不了寒冷,只能早早地龟缩进又旧又硬的被窝里,用自己的体温把被窝烘热。等待着父母亲早点回家休息。
被窝热乎了,我们都睡着了,竟不知道父母什么时候回的家。我睡得正香呢,却被父亲轻轻地推醒了,然后听母亲轻轻地命令:“张嘴。”
我睡眼朦胧地刚张开嘴,就觉得一大团柔绵而热乎乎的东西塞进了我的嘴。我闭着眼,慢慢地咀嚼着,呀,是热乎乎的煮山芋!
当时三年自然灾害刚开始,地处江南的人们普遍感到饥饿。因此在晚上能吃到一口热乎乎的煮山芋算是意外收获。我赶紧吧唧几下嘴,把嘴里的山芋吞下肚子,又贪婪地张嘴等着。可母亲不再睬我,而是推醒了三哥,给他喂山芋了。我只能再次吧唧了几下嘴,一声不吭地继续睡觉。
由于肚子里有了热乎乎的山芋,我很快又睡熟了。
第二天起床,我们才知道:父母亲昨晚又开夜工了,生产大队给开夜工的社员每人奖励一个煮熟的大山芋。有几个单身汉拿到山芋,当即连皮带馕吃了。而我的父母亲,想到家里嗷嗷待脯的孩子,竟不舍得咬上一口。把煮熟的山芋塞进破旧的棉衣里,用胸脯保温,忍着饥饿和劳累,走了半个多小时,带回家,给我们兄妹每人一大块。而他俩,却只喝了口冰凉的水!
当时我还幼小,不懂得亲情,就知道吃。到我日渐长大,这幅画面将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深处:寒冷的冬夜里,父亲举着煤油灯,站在我们的床前给母亲照明。母亲则托着还带着他俩体温的山芋,认真地瓣下一块,依次塞进我们兄妹的`嘴里,看着我们吃,他俩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哎,吃苦耐劳的父母亲,你们劳累了一天,是多么需要食物来填补你们的辘辘饥肠,增加热量来抵御那冷酷的西北风。可你们就是不舍得吃一口!因为你们知道,为人父母的责任,远远大于自己的口福享受。
我曾不止一次地跟我年幼的女儿复述这个感人的往事,希望引起她的共鸣。可女儿无聊地瞥了一眼餐桌上丰盛的饭菜,天真地说:“大概爷爷奶奶刚吃过肯德基吧?所以不吃水煮的山芋。如果是我的话,倒想吃一块烤红薯!”
我无奈地闭了嘴,无法继续这个话题。从小生长在福窝里的女儿,何曾挨过饿受过冻?跟她谈这个话题,无疑是对牛弹琴,鸡跟鸭讲。
下一代不理解一只山芋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的价值,这很正常。我们不能苛求没有经历过那个特定时代的他们,也怀揣感恩之心,跟我们一起忆苦思甜。但对我来说,我将永远记住这只冬夜里的热山芋,因为它让我见证了父母亲对子女们的一片真情。
这片真情,是任何山珍海味也换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