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巅

2024-07-31

群山之巅(共5篇)

群山之巅 篇1

摘要:《群山之巅》是迟子建的一部最新长篇, 它采用的私人叙事和宏大叙事相结合的创新叙事方式。文章试图通过对《群山之巅》的叙事特征的分析, 引起对宏大叙事和私人叙事关系问题的思考, 并指出迟子建这种叙事创作方式对当下小说创作的开拓意义。

关键词:宏大叙事,个人叙事,群山之巅

一、引言

《群山之巅》是迟子建最新的一部长篇, 故事叙述将宏大叙事的普遍性特征与平凡的个人琐碎叙事相结合, 呈现出一种深层次的新的宏大叙事特征。目前对《群山之巅》的研究甚少, 只有对迟子建个人关于这部作品的创作体会和心得访谈, 以及程德培、金钢等人对这篇小说的地区风格以及现实主义的分析。

宏大叙事, 是一种历史的叙述方式, 最初是指上个世纪90年代法国后现代哲学家让·利奥塔提出的“元叙事”的概念, 后来被借用到文学叙事领域。利奥塔认为后现代就是对元叙事的怀疑, 而元叙事就是指宏大叙事, 也即是具有合法化功能的叙事, 也就是所谓的“伟大的英雄, 伟大的冒险, 伟大的航程伟大的目标”1。由此可见, 宏大叙事就是一种追求整体性、历史性、目的性现实性的现代性的叙事方式。

《群山之巅》的特殊之处就在于, 故事中没有绝对的主角、气势恢宏的社会全景描述, 也没有统贯全局的伟大时代主题, 只有小人物私人叙事。本文试图分析《群山之巅》的私人叙事和宏大叙事这两种叙事方式在这部作品中如何体现, 有机融合。由此反思传统上认为这两种叙事方式是对立的观点, 并探究《群山之巅》对当下小说单一性创作叙事方式的创新意义。

二、《群山之巅》私人叙事特征

私人叙事又称个人叙事或私人写作, 主要是在反对现代性的宏大叙事的过程中兴起的一种消解宏大叙事的普遍性、主体性的后现代叙事方式。20世纪90年代的学者们主要认为“私人叙事是以个体经验为基础”2。后来论述的学者认为, 私人叙事是叙事主体的多元化和叙事的琐碎化没有系统整一性, 非普遍价值取向和非宏大主题等。

(一) 没有绝对的主角

《群山之巅》的故事中没有绝对的主角, 但并非没有鲜明的人物个性, 就像迟子建自己说的“在小说中, 没有绝对的主角与配角, 只要写出个性鲜明的人物, 即便着墨不多, 配角也能焕发出主角的光彩”3。没有绝对主角人物, 这与后现代的消解宏大叙事的“高大全”式的人物的主张吻合。《群山之巅》采用故事链的连环式叙事方式, 在这些故事链中必然会出现很多人物, 在故事链中的每一环的故事中都有一个相对的主角, 从“斩马刀”到“土地祠”这十七节, 上一个故事的主角在下一个故事中只是一个配角或者一个线索人物。比如, 故事从“斩马刀”辛欣来杀母强奸安雪儿并逃跑的案子开始, 到下一节“制碑人”就主要叙述了受害者精灵小人儿的安雪儿的主要经历, 然后“龙盏之翼”由搜捕罪犯辛欣来引出龙盏镇和青山县的官宦之家唐家和陈家的恩怨纠葛……故事环环相扣, 形成了迟子建的北国风光的小说人物群像。每个小人物都有自己的生活和故事, 这些从个人角度的琐碎叙事符合私人叙事特征。

(二) 没有宏大的全景叙事和统贯全篇的宏大主题

《群山之巅》整个故事的叙述采用很多人的视角展开即叙事主体的多元化, 整个故事没有固定的叙述背景, 也没有所有人物都参与的全景性叙事场景。故事中的小人物的坎坷命运, 作者力图以具体琐碎的现实生活场景来表现。屠夫辛七杂惨遭家庭变故的个人辛酸史、精灵小人儿安雪儿由众人崇拜的神仙变成凡人的过程等私人叙事, 就是现实生活小人物应有的命运状态, 是青山县和龙盏镇社会实际生活琐碎的状态, 并没有许多人物主角都参与的全景式的叙事场景。

《群山之巅》的故事链形式使小说叙事形成环环相扣的结构, 每个故事并非都围绕一个主题展开, 每个故事都有自己相应的主题, 或者一个主题在几个故事中都有穿插和体现, 一个故事中有几个主题的融合。如英雄和逃兵的主题在“白马月光”“花姥爷洞”“格罗江英雄曲”都有涉及, 但其中又穿插了安大营英雄的宣传和塑造、辛开溜等人对尊严的追求, 以及人的道德自律和人性的劣根性的体现等主题。故事中还涉及罪恶与忏悔、女性的婚姻爱情、环境保护和经济开发等主题, 在其他章节中都有具体展现, 使内容显得比较庞杂, 这些都使整部小说的叙述没有一个通贯全篇的主题符合琐碎的私人叙事特征。

三、《群山之巅》符合宏大叙事的标准

宏大叙事的内涵, 国内的说法也没有定论。荆亚平认为, “宏大叙事是指以其宏大的建制表现宏大的历史、现实内容, 由此给定历史和现实以存在的形式和意义是一种追求完整性和目的性的现代性叙述方式”4。池笑琳则认为, “宏大叙事是西方启蒙运动以来现代性基础上所建构的一种关于整个世界和人类社会的理性主义叙事立场和方式追求叙事的总体性普遍性和本质性”5。还有马相武, 邵燕君和马德生等人也有类似的定义。综合来看, 这些对宏大叙事的定义的核心都是, 叙事题材的宏大性、叙事主体的权威性、叙事结构的全景性, 以及价值追求的本质和普遍性。

(一) 自觉的文学精神担当

宏大叙事的主要核心是主题和叙事图景等的宏大, 这样的叙事形式要求作者要有自觉的精神担当, 有对黑暗的揭露和批判精神。“文学的精神承担就是最根本的宏大叙述”6文学的核心品质是文学精神, 文学必须担负起对人类崇高精神的表现责任。迟子建在《群山之巅》中对社会现实的揭露和批判, 以及对人类命运的思索和对人性的关怀, 都是自觉的文学精神担当。所以, 《群山之巅》叙事方式, 并非只有表面上纯粹的私人叙事, 而是符合普遍性追求的宏大叙事。

《群山之巅》中两个典型的干部形象, 青山县县长陈金谷和龙盏镇镇长唐汉成。作家都不惜笔墨叙述陈金谷做官之后将唐汉成以及其他自家亲戚都提拔或安排工作, 写出他们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得意模样、滥用职权的自私状态。这是对原本纯真善良的人腐化堕落的惋惜, 对现代物欲横流社会的批判。唐眉成为道德模范是为自己毒害同学而赎罪;辛欣罪大恶极, 他杀害养母并强奸了无辜可爱的小人儿安雪儿, 但最终他的亲人和安雪儿却用亲情和善意包容了他。对这些人小人物有批判有同情, 他们身上有缺点、有罪恶, 也有美好人性。作者认为“如果忏悔还不够诗意的话, 人性该是多么的黑暗”!这不仅仅是对罪恶和忏悔主题的深沉反思, 也是作者的人文关怀精神。

(二) 美好情感和人格价值追求

宏大叙事在表现社会整体性时也要求整个体现出社会普遍的价值追求。在《群山之巅》中最明显的就是个人对自己人性尊严和对美好真挚感情的追求。迟子建说“小说中那些卑微小人物, 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 却要努力活出人的样子”7。小说题名《群山之巅》, 表面上是因为这个发生地点就在大山之巅, 其实是小人物的内心也有巍峨也追求人格尊严。

“母亲是日本人, 父亲是逃兵, 这让辛七杂自幼受尽嘲笑”8, 他追求尊严的方式是, 要找不生养的女人, 不让不洁不义的血脉流传。王秀满死后, 陈美珍亲自上门劝说他取陈媛以及单四嫂自动送上门他都不要, 而是大胆的追求自己喜欢的金素袖, 最终过上了幸福生活。他瞧不上单四嫂, 她老是在卖饼的时候拿自己傻儿子说事, 他认为即使贫穷他也不喜欢一个女人没有尊严。

故事虽叙述的都是平凡小人物的眼泪与欢笑, 却表现出这些小人物都对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的向往, 比如亲情和爱情, 这也体现出宏大叙事强调的提升人的灵魂, 引领人的精神的普遍价值追求的特点。

安平对女儿的爱深入骨髓, 知道女儿惨遭强奸之后, 一直情郁闷、借酒浇愁, 时刻筹划着要进山去搜捕辛欣来, 将其绳之于法, 还女儿一个公道。文中对安平的心里活动有大篇幅的描绘, 他曾在心里默念“你冲我来啊, 别冲我雪儿, 她是那么的弱小”。理容师李素贞和法警安平以及辛七杂和爱子之间的爱情非常感人。安李二人因为两双被别人害怕的手, 变成了这个社会的边缘人, 相互依偎取暖、真心相爱。李素贞对安平的爱夹杂着对丈夫的愧疚, 安平一直默默地守候着李素贞并为她的丈夫处理后事。辛开溜对爱子是完全接纳的爱, 接受她是日本人, 对爱子的儿子太一郎视如己出。爱子失踪后一直没有再娶妻, 妻子留下的毛边纸船坞是他一身最珍爱的东西。这种对人间真情的追求是故事平凡小人物的真情体现, 也是对人世间普遍美好情感的追寻。

三、个人叙事与宏大叙事在《群山之巅》中的有机结合

个人叙事和宏大叙事并不是绝对对立的, 可以相互结合、相互影响, 私人叙事只有纳入宏大叙事的整体框架之中才能显示出更为普遍和真实的意义, 得到真正的升华;宏大叙事只有通过私人叙事才能显得不空洞, 私人叙事可以使宏大叙事更加充实丰富。

(一) 以小见大的宏大叙事

作者在《群山之巅》中把宏大社会时代全景的描述, 放在中国极北的偏远小地方, 使这个偏远的北国小城镇成为整个社会的代表。这种写法不但没有对宏大叙事中的全面性造成损伤, 反而以小见大, 恰到好处的展现了现代社会的世态人情。正如《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所说, “迟子建的《群山之巅》独特、复杂、诡异而充满魅力的中国北世界, 让人体会到人间真正的悲喜沧桑”9。在叙事中明显体现出小地方的个人叙事与以小见大的社会全景宏大叙事的融合。作家把许多小人物当作整体, 这个整体才是小说的主角。利奥塔认为, 现代性叙事范式最本质特点是人的主体性和社会的普遍性。《群山之巅》中虽没有绝对中心的人物, 但是每个人都是个性鲜明的主体, 在整个青山县和龙盏镇的复杂社会中, 这些个性鲜明的小人物的群像就是主角, 各个小人物的故事总合展现的是整个青山县和龙盏镇的普遍的社会现实和全貌。

作家把安雪儿由众人膜拜的神奇精灵变成众人嫌弃的对象的个人遭遇, 看成是这个时代的人性中普遍从众世俗劣根性的表现。一贯的社会流言恶习是安雪儿的身世变迁的主导因素, 即使是天使一般的精灵也照样逃脱不了现实命运坎坷。“人们可以万口一声地把一个侏儒塑造成神, 也可以在一夜之间, 众口一词地将她打入魔鬼的行列”10。在格罗江英雄曲一段当中, 救人的安大营是为自己的爱情献身, 并不是见义勇为。这样的个人叙事, 只有具有了证明英雄也是有血有肉的平凡人, 并非只是某种正义精神的人物符号这种普遍意义, 才不是纯粹的琐碎和虚无, 而是一种伟大意义的凸显方式之一。正如迟子建认为“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 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这些都是个人叙事, 但表现的主要思想情感都是现实社会的普遍价值感受。

(二) 宏大叙事需以私人叙事来充实

宏大叙事虽然是整个社会普遍性的叙事, 由此可见, 真正的宏大叙事是包含具体叙事和个人叙事的, 作家必须以自己细节化的生活体验和个性化的语言来完成自己的宏大叙事。宏大叙事如若没有细节描绘和私人叙事的生命精神立场, 就会显得空洞而没有生命力。

《群山之巅》中关于人的罪恶和忏悔以及女性的生育、婚姻、爱情等宏大主题, 是通过王秀满、唐眉、李素贞等人私人叙事体现出来的。罪恶和忏悔这样抽象的主题, 通过唐眉的内心矛盾和甘心当汪团长的情妇在帐篷里以性快感为娱乐的细节描写, 才能淋漓尽致地体现她对陈媛的忏悔。当读到辛欣来拿起斩马刀砍下王秀满头颅“‘咔擦’一声, 头颅落地的一瞬间她还努力朝向辛欣来, 似乎还想望他最后一眼”的细节描写, 人们才能真正理解“罪恶”一词令人心痛的内涵。对于女人的生育的问题, 王秀满一开始是果断的做了绝育手术, 可后来看到人家有孩子, 她很矛盾。女性的婚姻和爱情艰难选择, 李素贞一方面对丈夫有道德义务, 但又忍不住爱上同病相怜的安平。这些宏大的人生矛盾问题, 都是用具体而真实细节和私人叙事表现出来的。私人叙述使宏大叙事不再是空中楼阁, 而是基础坚固、内部成设充实而精美的真正楼房。由此, 私人叙事通过宏大叙事而得到本质价值的提升, 宏大叙事因为私人叙事变得丰富而充实。

四、结语

从《群山之巅》的叙事中没有绝对主角, 平凡人物, 平凡琐事和小地方等特征来讲, 它表面不符合宏大叙事的要求。但在深层次现实的社会复杂内容, 普遍的情感价值追求以及以小见大的叙事结构等方面, 都是对宏大叙事的继承和发扬。其中小人物的群像叙事和大时代的气息化为小地方的写法, 为宏大叙事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由此可见, 宏大叙事与个人叙事并非完全对立。当下宏大叙事遭到诟病和质疑的情况下, 作者大胆的将宏大叙事中融入个人叙事, 这是对宏大叙事的重构的一个创造性的探索, 并且取得比较好的效果。《群山之巅》对当下宏大叙事和个人叙事这两种单纯的叙事模式的困境提供了一种新的创作方式和思维, 为两种叙事方式结合的文学创作树立了典范, 对当下文学叙事创作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利奥塔著、车槿山译.后现代状态:关于知识的报告.[M].南京大学出版社, 2011.

[2]王晓华.在现代和后现代之间:文学艺术的转型.[M].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2006.

[3]秦喜清.让-佛-利奥塔:独树一帜的后现代理论家.[M].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2.

[4]付其林.宏大叙事批判与多元美学建构:布达佩斯学派重构美学思想研究.[M].黑龙江大学出版社, 2011.

[5]刘少杰.后现代西方社会学理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2.

[6]马德生.论新世纪长篇小说对宏大叙事的重构与超越.[J].文艺评论, 2014 (5) .

[7]邵燕君.宏大叙事解体后如何进行宏大叙事.[J].南方文坛, 2006 (6) .

[8]马德生.关于文学宏大叙事的几点思考.[J].河北大学学报, 2011年第36卷第4期.

[9]马德生.个人化写作的困境与宏大叙事重构.[J].晋阳学刊, 2012 (6) .

[10]马德生.后现代语境下文学宏大叙事的误读与反思.[J].文艺评论, 2011 (5) .

群山之巅 篇2

34.2 董佳霖

在迟子建的小说中有鄂伦春人、北国的雪、月光和黑夜,有她擅长的温暖人心的风景描画,和底层人物间的相濡以沫,也有现实生活中社会事件的融入。整个小说在因果报应的循环中展开,可悲的是,好人也不能安静地过着舒适的日子,在命运的黑色玩笑中,体味人生的无奈。在《群山之巅》中,迟子建有刻意制造悲剧的痕迹,小说中的人物没有一个能够安宁地过日子,逃脱命运的缰绳。

迟子建有她特有的文风,将细碎生活写成温暖的诗篇,刻画平淡夫妻的体己生活,将自然风月描绘成可爱的精灵。我想这和她的感情生活有关,与她热爱风花雪月有关。她笔下的雪、月风情万种。这是认真生活的人的幸福感。工作后找的第一个住处有一扇小窗,可我从未借此看过外面的月亮,现在的住处窗子足够大,但也没认真品味过月光的柔情。

《群山之巅》的开头,辛七杂以特别的形象出场,用凸透镜采集阳光,点燃桦树皮,再点燃烟斗。辛七杂的亮相迅速激活了整部小说。开始了“在群山之巅的龙盏镇,爱与痛的命运交响曲,罪恶与赎罪的灵魂独白„„”辛七杂从误会、排斥父亲,到最后理解、接纳父亲,桀骜的性格、充满农村式的大男子主义,又透着农村式的善良。为养子的过错赎罪,在再次追求爱情中踌躇。辛七杂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人物,同时也被赋予了悲情色彩。

小说描写的人物众多,但个性鲜明又打动人心的不多,有的因为着墨过少而没有突出人物性格,像是人物聚合的大杂烩。唐汉成是龙盏镇的镇长,我想这个人物的性格有作者代入的部分,热爱自然,像保护小鸡的母鸡一样爱护整个村庄,免于受人为的破坏。处心积虑地阻止村庄被城市化,遗落原始风景。但感觉这个人物的刻画还是欠火候,不够极致化或者也没有生活化。

安雪儿的命运起伏寄托命运无常的真谛。但作者更多地是从外在变化、外人的评价来说明安雪儿的变化,略显遗憾。安雪儿被强奸后的心理疗伤?她是如何接纳小生命?最后对罪大恶极的辛欣来的态度是如何转变的?有怎样的内心纠结?这些都没有道明。

与小说开头相比,结尾有点潦草,陈金谷的贪污腐败案如何被发现?虽说小说不必事无巨细,但有着过于明显的情节设计感,还是令人觉得突兀。

结尾安雪儿被侵犯,苍茫大地间,“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令人扼腕叹息,倒是震撼。

迟子建:“群山之巅”的心灵史 篇3

小说一开篇,屠夫辛七杂出场。“龙盏镇的牲畜见着屠夫辛七杂,知道那是它们的末日太阳,都怕,虽说他腰上别着的不是屠刀,而是心爱的烟斗”——这样的开篇,迟子建说是她反复推敲后写就的。不免让我想起在一次公开的讲座上,迟子建直言很重视小说的开篇,认为小说的开头好比交响乐的序曲,一定要好,否则很难在高潮的时候呈现整个乐章最精彩的章节。

但对于这部看上去没有主角的小说中,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辛七杂作为开篇?迟子建的理由是:按道理来说,这部长篇的每个人物,如安雪儿,都可以作为开篇的出场人物。但我一定要选一个最能出彩的,也就是说在这个长篇里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那么非辛七杂莫属。写一个小镇的屠夫,就是拿出了一把解剖一个小镇的“利器”,辛七杂的出场,引出了背负逃兵骂名的父亲辛开溜和弑母的养子辛欣来,也引出这个小镇的风物。所以在众多人物中,让他打了头阵。

跟小说的开头一样,迟子建还特别重视小说的语言,她甚至认为“一部小说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语言的成色”。比起早期《北极村童话》、《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非常文学化语言的表达,《群山之巅》的语言简洁又极具画面感,同时充满诗意。迟子建在交流时直言,很惊喜记者发现她在这部长篇语言上的用心。

对于小说的语言,她仍坚持自己的观点,“一个好的小说家,不管有多么精彩的故事,多么炫目的技艺,如果没有好的语言,那么这部小说在我眼里就是失败的。语言看似是作家的‘外衣’,实则是心灵流淌出的泉水,是检验一个作家好坏的最重要的标准。”迟子建在写了三十年后,时间带给她语言的变化“可能更朴素和简洁,但前提是,它们要富有表现力,或者说是诗意”。

如果忏悔还不够诗意,人性该是多么黑暗

《群山之巅》一共有十七章,每个章节的人物相互缠绕,一环扣一环,读时竟有了些刑侦的味道。评论家潘凯雄称其为“环形链式”结构,被迟子建认为“非常形象”。迟子建说,“这部长篇大的叙述不是倒叙,而是每个章节小故事的倒叙,采取这样的叙述策略,是因为这种处理方式,非常符合这部长篇。因为这部作品描写当下,但涉及的历史和人物,都是有‘前世’的。采取倒叙说‘前世’,‘今生’的故事才不突兀。这样每个章节的倒叙,能够把这部长篇的丰富内容呈现给读者。”

谈到小说与当下的关系,急剧变化的中国,给了很多作家写作的素材。对于迟子建来说,她关注社会的变化,但真正能打通文学气脉的,还是自己采撷的为好。除了它的独立性,还在于它在文学上与你“心意相通”。所以这些年来,她不断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游走,没让思维固定在单一领地,保持鲜活的捕捉素材的“嗅觉”。

即使是在苦难中,迟子建也不愿意放弃诗意。她认为“苦难中的诗意,是我眼里文学的桂冠”。新的小说中,迟子建写强奸了安雪儿的辛欣来背负逃兵的骂名,钻进山林里“把自己的心灵放逐于青山绿水之中”;而书中李素贞和唐眉的忏悔行为,在迟子建的笔下,更体现着诗意——因为“如果忏悔还不够诗意的话,人性该是多么的黑暗!”

独特、复杂、诡异而充满魅力的中国北世界

《收获》的执行主编程永新在看完《群山之巅》后形容,迟子建在小说中构建了一个“独特、复杂、诡异而充满魅力的中国北世界”。

现实中,迟子建一直生活在东北,熟悉她的读者能从《北极村童话》里读到迟子建的童年,那是漠河的北极村。在小说中,迟子建说,“小说是作家创造的另一个‘现实’,所以它与现实的世界,原则上是没有关联的。但它在气息上,确实有相通之处。我的故乡,已不是我儿时记忆中的故乡,它在风景上依然妖娆、壮阔,但早已失去了过去的宁静,就像我构筑的龙盏镇一样,看似处于偏远一隅,但它内里也是喧嚣的。”

迟子建常常被认为是黑土地作家,但故土在她眼里不仅仅是乡土,故土也可以是城市。对于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作家,迟子建认为他们也有故土,那就是他们的城市。她相信在城市这片故土上,青年作家一样能成就他们自己。

在《群山之巅》的后记《每一个故事都有回忆》中,迟子建提到她在50岁的秋天里写完这部小说,对于她而言,“到了知天命的年龄,生命的自然春色正别我而去,给我留下越来越多的白发和越来越深的皱纹,但文学的春色一直与我水乳交融,也许我的写作会迎来更好的时代,谁知道呢。正常来说,阅历的增长,对世事洞察的深刻,会对作品的厚度和深度有益。”

群山之巅 篇4

《群山之巅》以辛七杂取太阳火的场景为开端, “抽烟斗时他先摸出凸透镜, 照向太阳, 让阳光赶集似的簌簌聚拢过来, 形成燃点, 之后摸出一条薄如纸片的桦树皮, 伸向凸透镜, 引燃它, 再点燃烟斗。”这一近乎原始的取火方式, 迅速激活整部小说, 让我们看到迟子建对于北中国一如既往的温情。小说中的龙盏镇, 无疑是充满诗意的, “盛夏时节的龙山, 简直就是一只倾倒了的巨大的香水瓶。落叶松、樟子松、鱼鳞松、白桦树、各色野草野花, 没有不放香的。“粉红色的斑花杓兰, 与金黄色的菊花交相辉映, 它们身下, 是矮株的白色玉竹。盛开的白色玉竹, 就像四溅的水滴, 晶莹明亮, 让人有啜饮的欲望。“而在第九章中出现的格罗江更是美得堪比仙境, ”只要寒流不再成为统治者, 这条江便在暖风的爱抚下, 春心荡漾, 在四月中下旬, 涣然冰释。当冰排像熠熠闪光的报春花, 从江上呼啸而过, 格罗江的眼睛就睁开了……一到格罗江活跃的时节, 白云就是它怀里的常客了。 “同时就是这样一个美丽而温情的龙盏镇, 喧嚣时代的罪恶和腐败也向它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在 《群山之巅》中迟子建用极简的叙事策略, 将龙盏镇三代人浓缩在一个故事里。小说分十七章, 每一章一个故事, 但其中人物命运又息息相关, 故事情节环环相扣。 《群山之巅》开篇便给读者画下了一个巨大的惊叹号, 在养母的激怒下, 辛欣来用养父的斩马刀杀死了养母王秀满, 弑母———这是一个自古以来都无法原谅的滔天大罪。而后辛欣来强奸了龙盏镇的精灵安雪儿, 逃入莽莽森林; 。此后小说诸多的人物和情节也都围绕着对辛欣来的痛恨追捕, 他的恶行造成的影响以及他的身世之谜展开。因此, 辛欣来在 《群山之巅》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初看来, 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贩毒、杀人、强奸, 但是仔细分析, 他的邪恶存在着很大的社会诱因。他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 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变得孤僻, 行为异常。他沦落于社会底层, 渴望改变命运, 幻想自己的生父是成功人士, 非官即商, 生母典雅富贵, 是上海滩的阔太太, 认为养母把他抱来, 等于把他从金窝扔进了草窝。而他第二次入狱, 屈打成招, 被迫担上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因此辛欣来从小便对收养自己的辛七杂、王秀满充满怨恨, 对这个社会充满怨恨, 自暴自弃。后来安雪儿父亲安平在花老爷洞抓捕辛欣来时, 辛欣来认为死期已至, 开始诉说他的委屈: 杀害养母是个意外, 如果养母不骂他是孬种的话, 他不会将斩马刀挥向她。而那把刀多年不用, 他以为早哑巴了, 切豆腐都难, 谁知道那么锋利! 而对于强奸安雪儿, 他的反应是: “低下头, 热切地叫了安平一声 ‘叔———’然后再抬起头来说: ‘我知道我强奸了小仙, 你恨不能吃了我。实话跟你说吧, 我早就想干她, 看她是不是肉身。因为我恨你们全家! 你们家在龙盏镇太风光了, 要英雄有英雄, 要神仙有神仙, 要警官有警官, 要乡长有乡长, 妈的个个得意! 我们家呢, 除了逃兵、屠夫就是蹲笆篱子的, 一窝草寇! 我连亲爹亲妈是谁都不知道, 谁待见我? 没人! 我明明在林子里吸烟, 可公安局非把我抓去, 说我扔烟头引起山火。我被屈打成招, 受冤坐牢。你说我要是英雄的儿子, 他们敢抓我吗? 借他们十个胆儿也不敢! 生活公平吗? 不他妈公平哇! ’”在他知道自己的生父的确是有权有势的人时, 他欣喜若狂, 认为好运即将到来。殊不知, 他以为的光明, 才是人世真正的黑暗, 生父陈金谷要的只是他的肾, 并没有救他, 甚至都没有与他相认。

除了辛欣来, 龙盏镇里的人物, 各有故事, 各有性格, 呈现出一幅关乎人性的多维景观。辛开溜童年历经苦难, 青年时参加抗日联军却不幸走散, 自此成为逃兵。而因为娶了日本女人秋山爱子作妻子, 一生受尽嘲笑, 甚至包括自己的儿子辛七杂。在老年的时候, 独自一人打赢了一场保护孙子的战役, 引以为傲。辛七杂不满父亲的逃兵身份, 更由于母亲是日本人的原因, 决心不让这“不洁不净”的血脉流传, 发誓找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 而后不得不收养辛欣来。安雪儿对于刻碑无师自通, 天赋异禀, 能预知人的死期, 被誉为精灵, 却突然被辛欣来强奸, 而这个噩梦让她的身体开始生长, 并为她带来了一个儿子。安平因为法警的身份, 妻子全凌燕弃之而去, 全镇的人都忌讳他的双手, 却与殡仪馆理容师李素贞惺惺相惜,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安大营开车接送林大花到汪团长处过夜的路上为救林大花跌入格罗江江中, 却被宣传为英雄, 入葬青山烈士陵园。陈金谷身患尿毒症后急需移植肾脏, 可他的亲属中除了外甥女唐眉没有一个人愿意捐献肾来挽救他的生命, 这一病让他明白家庭也是靠权利和金钱来维系的。而陈庆北对于辛欣来, 这个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竟然只想迅速搜捕到他判他死刑, 给父亲陈金谷换肾……

2 罪与赎的灵魂独白

迟子建曾在接受 《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说: “我在这部长篇里, 着力描写了几个矛盾纠葛中的人物, 他们挣扎在人性的泥淖中, 双足在恶之河, 可他们向往岸上人性纯美的花朵, 于是他们挣扎。写他们的挣扎, 写人性在恶中像祈求月亮一样地向往善, 领受它的光明, 对我来说是心动的。” 这些矛盾纠葛的人, 无疑是指《群山之巅》中的唐眉、林大花、李素贞等。通过对这些人物的描写, 迟子建更有意打开人性深处的皱褶, 写出人性深处的故事, 探究那些因自私的欲念一度迷失了的自我良知的复萌, 在罪与赎中见证人性之淡淡幽光。

唐眉将痴傻的同学陈媛带在身边, 被誉为道德模范。却不知陈媛的痴傻竟是缘于她的嫉妒, 在爱情上昏了头的唐眉狠心向最好的朋友下毒。林大花把自己的初夜以八万块的价钱卖给了于师长, 而钟情于她的安大营却在送她回来的路上沉入格罗江。李素贞在暴风雪夜和情人安平的一夜欢爱, 却不幸使他瘫痪丈夫煤气中毒而意外死亡。她们都是有意无意犯下罪错之人, 但同时她们又都在竭尽所能的忏悔和悔改。唐眉在毒害陈媛之后, 深陷罪恶感之中, 认为陈媛的地狱就是她的地狱, 发誓一生一世照顾她, 甚至为了她而去做结扎手术打消了婚姻的念头。林大花原来怕黑, 却在安大营出事后极度害怕白天, 面对单尔冬的提问, 她沉默后突然抽泣说: “我不想看见自己的脸! 也不想别人看见我的脸! “在这三人之中, 最具忏悔精神的无疑是李素贞, 她 “因过失致夫死亡, 本来被法院判二缓二, 无须入狱服刑, 可她坚称自己有罪, 居然不服一审判决, 上诉要求执行实体刑, 轰动了青山县”。在法庭上, 面对安平和邻居们帮助所换来的轻判, 她满含热泪: “我要上诉, 是因为法院给我判轻了! 我有罪, 该蹲监狱改造, 给我丈夫赎罪! “她们自负罪感的十字架, 试图以更多的牺牲来弥补过错从而洗刷自己的灵魂, 以获取道义上的谅解。如果说像辛开溜、安雪儿、单四嫂、老魏等人物构筑出民间小人物的人性开阔之地的话, 那么像唐眉、林大花、李素贞等人则展示了民间小人物的人性幽暗之地, 两者共同勾勒出群山之巅龙盏镇人性的多维景观。

在这部17 章20 多万字的小说中, 有出世空灵的宁静与美好, 也有不为人知的黑暗和罪恶, 正如迟子建在后记 《每个故事都有回忆》中说: “写完 《群山之巅》, 我没有如释重负之感, 而是愁肠百结, 仍想倾诉。这种倾诉似乎不是针对作品中的某个人物, 而是因为某种风景……但或许也不是因为有风景, 而是因为有一种莫名的虚空和彻骨的悲凉! 所以写到结尾那句 ‘一世界的鹅毛大雪, 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 我的心是颤抖的。”

参考文献

[1]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5.

迟子建《群山之巅》读后感 篇5

《群山之巅》的故事发生在中国北方一个叫龙盏的小镇,既有史诗的壮阔,也有诗意的抒情。一个个身世性情迥异的小人物,在群山之巅各自的滚滚红尘中浮沉,爱与被爱,逃亡与复仇,他们在诡异与未知的命运中努力寻找出路;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努力活出人的尊严,觅寻爱的幽暗之火……小说构建了一个独特、复杂、诡异而充满魅力的中国北方世界。“红尘中的精灵,白雪下的罪恶,群山之巅的太阳火。”小说的腰封上,用三句话总结了小说所描写的那些平凡而又奇异的人物和故事。

迟子建有一种诚恳的力量,她的作品总是让人感到温暖、看到希望。《群山之巅》中的每个人,如屠夫辛七杂、“小仙”安雪儿、执行死刑的法警安平、殡仪馆理容师李素贞,以及绣娘、金素袖等,骨子里都是孤独、沉默的,都是心里有事,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人。但幸亏迟子建让这些沉默的生灵,发出声音。细读她的作品,优美而柔婉、大气而平和,充满生活气息的同时不乏灵韵和深刻。她的写作,彻底洞悉了人世间的“温暖和爱意”,真正赋予了生命的美丽与庄严。

“她使凿子,如同使了多年的筷子,灵活自如。她瘦小的身体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埋藏下无穷的力气,斧凿在手,如握笔管,轻盈自如。安雪儿俯在碑上悉心刻字时,就像栖息在船上唱歌的夜鸟。”此刻,平凡生活中的小人物,世俗中的小事情,平淡如水的文字中透着苍凉,也裹着温情。

对迟子建来讲,小人物是文学的珍珠,即便是写到大人物,她也会用小人物的思维去写。她从未改变对大时代下小人物的书写,在《伪满洲国》里写到溥仪,写到宫廷的生活,她也用写小人物的笔法。《群山之巅》同样关注了小人物的尊严。在她笔下,对人物描写的温情中不失批判,对城市变迁的批判中不失温情。迟子建曾坦言:“我觉得小说家很像一个修行的人,虽然穿行在繁华世界里,但是内心会有那种在深山古刹的清寂感。”对她来说,内心的“清寂感”带给她的不是孤独,不是迷失,而是信仰、坚守和温情。

在迟子建的写作中,以描写小人物与大时代千丝万缕的关系见长,如《伪满洲国》写的是东北历史上的一个特殊时代,《额尔古纳河右岸》写一个民族的消失,背后是一个时代的巨大演变,《白雪乌鸦》中的鼠疫是19发生在哈尔滨的一场著名的灾害。在《群山之巅》中,人物依然是小人物,背景却是当下。她将目光投向心中的故乡,因为这里有她不会枯竭的灵感泉眼,是她的心灵治愈之所。社会变革过程中产生的各类新规,在故乡施行所引发的震荡,她都能深切感受到。

迟子建说,群山之巅的其中一层含义即是“小人物的尊严”,“每一个卑微的心都想努力活出人的样子,这个长篇可以概括我努力的方向。”所以,她写到结尾那句“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她的心是颤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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