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后院散文(共9篇)
时光的后院散文 篇1
一、往昔成了什么东西
春深之夜,一片蛙鸣微闪成一片。听久了,便觉得一切皆空,于是不敢聆听蛙鸣。但蛙鸣还是在耳畔隐隐约约。一抹响鸣的间歇,总有零星的迟缓的慢板,忽高忽低,涩涩地拨弦。于是想起这样的诗句:“黑暗深处无形体的孩童之生命用青蛙的声音在哭泣,‘我将成什么东西?’”
但我感到的是它的荒凉,时间洪流席卷后的荒芜。蛙鸣正在把过往的年代化成闪闪烁烁的声音,其中藏着我少年时的某一个星夜,清寥而阴森。那时的田野一如今夜!星空高悬,一如蛙鸣的倒影。那“无形体的孩童之生命用青蛙的声音”在问:“往昔成了什么东西?”
二、浑茫之间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叫“津”的地方:那里也许会有一个云遮雾罩的渡口,人们的双眼雾蒙蒙的,说话也瓮声瓮气。若干年前我这样认为,但后来我发现,关津其实就位于我的居住地对岸的巨河之渡,而迷津曾是我度过少年时光的一个终年雾漫的村庄。然而更多的时候,我仍分不清是河津的投射造成迷津呢,还是迷津的阻障形成了关津。
从常识看,水与雾是同一种东西,水升为雾,雾浓化水。后来我发现,津其实是一个介于世界和内心之间的转捩点:“关津”在世界那边,而“迷津”在内心这边。我是一个对事物能精研到痴迷程度的人,我把自己的发现标记在一张秘密的地图上。
三、暴雨来了
中午下起了暴雨,与早晨当地的天气预报完全相反。这真是一个嘲笑。暴雨不理睬任何预言和命令,它说下就下,给城市居者带来了凉爽和好运气。
但透过密集而坚定的`的雨花,谁预感到的要比看见的更多?它不像一个人为了使平淡的日子变得五彩缤纷而声嘶力竭地叫喊。
只有我打算结婚这一年是充满雨水的。而在此之前的日子是绵软的、梦游的、躁动的。我注意到了那根绳子,它浸泡在雨水中并从昏昧中慢慢显形。
四、对,就是那家伙
我的一个下午被剪草机的强噪声塞满了。
其时我正头昏脑胀地准备应付一场考试。杂草丛生的我与绿草坪可不是一样的。我从来不需要修剪。我活得蛮好嘛。
可是我后来还是成了剪草机的窥探者。当我在五楼的窗前俯视它时,我被它红色的外表迷惑了。对,就是那家伙。它象一头裹上红绸的野猪,突突地向前啃着。它可不必应付什么奇奇怪怪的考试。那模样傻得倒有几分可爱呵。
可没多久它就停了下来。我想它肯定坏了。那个戴太阳帽的师傅将它放倒,另一个戴太阳帽的妇女给他递来钳子。现在,杂草丛生的我可以安静一下了。但一会儿它又叫了起来。红色剪草机又开始修剪绿草了。虽然隔得很远,我还是闻见那股青草的气味。
一整个下午它干干停停,反复多次。我想它的坏与青草的恣肆大有关系。那个戴太阳帽的似乎也在向我证明这一点。为了对抗它的轰鸣,我用电剃刀刮起了胡子。我知道我的胡像草儿一样茂盛,可响声却差得很远。是的,它们的肚子里都塞满了的春草。但阻止红色剪草机那愚蠢想法的,肯定是青草而不是我身上的杂草。我这样想。
五、一片叶子掉下了
一个做早点的中年男子突然死掉了。他就死在路边临时搭建的棚子里。
晚上那儿是麻将场,据说他就死在打麻将时,一头栽下便不省人事。死神的打击如此迅疾有力!
我路过那儿时才知道死了人。他的女人面朝他的遗体向里坐着,外面是一个黑色的棺材。夫妻俩似乎都是下岗的。父亲说那个人歌唱得不错。关于这个人,我只记得他个头不高,瘦瘦的。其他一切均无什么印象。死神的打击如此迅疾有力!
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就死了,一点恐惧也没有。非常简单,非常原始。不容人作任何反应与反击,死神的打击如此迅疾有力!
贫穷也许就这点好处,说没就没了。这个世界便不见其少地少了一个人,像树上掉下一片叶子。而活着的人还挂在那上面,在风中招摇不已。
六、另一个泥瓦匠
十二月的某一天,我的窗户斜对面的脚手架正在拆除,碰巧它与我的写作共时进行。交叉重叠的脚手架像草稿,或者象文章最初的构思。它是最终必须抹去之物,类似德里达所指认的秘密“踪迹”。写作是否也是一个不断减少的过程?但那些民工黎黑瘦削的脸庞,那些简陋肮脏的被褥,他们在底楼点亮临时性的灯火,则散发着写作中所没有的另一种生活气息,艰辛酸辣的气息。
脚手架实际上位于两种窗户之间:它紧贴在我的窗子斜对面的那些窗子之外。我甚至能看见窗子里面的朝南的窗子,以及窗外的一点树枝和一角屋脊。南窗透过来的光亮将屋内的一部分抹亮了。但那些看不见朝南之窗的屋子却一团漆黑。我有点奇怪,为什么从北面看北面之窗,屋内就没有光亮?
这影响了我的写作。我不得不停下来观察。问题是,这时拆除脚手架的工作也停下来了,因为底层的墙面尚未涂色,门楼上面的斗拱和翘角也没做好。几个民工在脚手架上忙碌,使用泥瓦刀的声音偶尔也能听到。他们便是夜晚点亮里面灯火的人。
写作是否是一个不断增加的过程?我今天写作的稿子看来也无法收尾了。它的脚手架差点捅到外面来了。这让另一个泥瓦匠感到不妙,感到一年的末日快要降临。
老宅的茶人时光 (散文) 篇2
时光正好,阳光正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虽然现在此处已列为协会活动室,但许多人都不是很愿意来此驻留。宅内静寂,甚至是寂寞,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宅外却是人烟喧嚣,车水马龙,忙于劳命奔波。有人虽然也不一定是为了钱,但也是一身烦事,疲于生计。我也只是人间凡夫俗子,好在有这样一深院的高墙旧宅,就像隔音屏一样了断了外面的世界,让人心徒然安静了下来,超然于世外。
最喜欢的是二楼的一间宽大室院,有点“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清暖,但我心底并不愿意叫它“陋室铭”,而默默地叫它为“禅心院”。里面也别无长物,一茶室而已,只是每次到此喝茶,我总感觉到心静得只能听到壶水翻腾的声音,静静的就像顿河,就像哀牢山南恩河水,有时又像戛洒江面瓜鱼翻身的声音,我听着这哗哗的水声,不知不觉,思绪走得很远,无边无际;有时又似乎走得很近,水声就像在我心底翻腾。
喜欢茶,并不止于它苦后的回甘及其芳香,并迷恋于泡这个千变万化的过程。听着水花的声音,慢慢将一好茶放于盖碗,听着细条的茶叶在温热的盖碗里渐自变化的姿色,自会觉得能泡一壶好茶甚好。茶叶从大自然中采摘,通过揉捻阳光晾晒等自然发酵成为人们期盼已久的茶叶,它其实只走完了人生的一步路,更重要的还在于它能落于谁的手,在哪只壶中绽放,让某个知己牵肠挂肚,这决定了茶的使用价值。于是每次泡茶便不敢怠慢,生怕一不小心,就让一壶好茶毁于自己的手,埋没了茶的青春。
坐好了,一切准备就绪。慢慢开始注入水,生茶还是用盖碗泡的好,它只要求于 80多度的水温,并不像熟饼,它对水温的要求甚高,捂堆过的茶叶它只有近百度的高温才能展现出良好的汤色,呈现最佳的滋味,而生饼只用 80多度的水温它就能展现出鲜嫩的汤色。注水,拿起,放下,再拿起,再放下,打理好杯盏碗匙,清洗过一二道茶叶,再注入新水,就能开心地欣赏到叶面的条、索、筋、脉的舒展变化,茶叶就像小舟一样在碗里舒滚,汤色如少女的红润从杯的四周洇开来,由淡变青,由绿变润……
听到木楼吱吱地响,高跟鞋和木板结合的声音就像楼的主人穿过时空来到人间,听着它由远及近,让人生出许多期切。老宅建于上世纪 30年代,时为新平的代县长王瑞祥及家人居所,后因世局变化,天翻地覆,主人一家远走他乡,却留下一大座空宅为后人闲置。来人是一修长女子,披肩扇起的风惊扰了一树的鸟,它们在不满中从树梢飞出了天井,叫声却落在了喝茶人的心头。嗜茶如命的女子叫芦苇花开正白,她发现这个老宅也是由茶缘起,随我来过这个大院。她来到楼上,却并不急于进门,而是一路掏出手机忙于拍照。此时阳光就像千足金一样泻落廊坊间,斑斑驳驳的明暗一如女子失魂落魄的婚姻,就是这种氛围牵挂住了女子的魂,她在那一刻丢失了自己的心而拾起了天边的那个男人。拿起,放下,这是喝茶人的一种追求,也是茶的一份禅意,可当一个人真正地面临一份人生的抉择时,又有几人能超凡脱俗脱胎换骨!
曾有过怀疑女子的时候,以为她不过是徘徊于红糖和茶叶间的市井女郎,生意场上的赚钱和倒卖是她永远修行不了的品性,她来像一阵风,去像天井间的鸟,于我不过是生命中一次擦肩而过的时光。但时间是一杯缠绵的咖啡,是检验人心的一份很好的良药,当有一天我看到了女子挂于俏脸上的惆怅时,我深深明了了女子真实忧愁的内心。她的先前的男人叫风吹落,这个男人现在在微信上似乎也能搜寻到,但就是这样一个缥缈的男人在糖厂改制后从此走失,他就像一枚叶随雨冲落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然后融进了泥土,变成了雨后彩虹样的水蒸汽。
“思念就跟爱情一样是会耗尽的。无奈要分隔两地,一开始我想他想得很苦,恨不得马上找到他,飞奔到他身边。后来的后来,我没那么想他了,不是不爱他,而是这样的想念是没有归途的。我再怎么想他,还是见不着他摸不到他,只是用思念来折磨自己。于是我知道,我得学着过自己的生活了。”这是芦苇花开正白一次茶酣后对她男人的真情控拆,可以想象风吹落走后她内心留下了多少内伤,这些内伤使她的心随着时光的风蚀结了冰封了盖,从此一个单纯的女子一直走在一条情感疗伤的路上,她的生命的另一头充满了不确定的幻想。
好的茶就是在舌尖给人感觉到苦味之时喉咙里便充满了无穷尽的回甘,香气和回甘充盈着你的整个喉舌,让人九曲回肠,这就是普洱大树茶的奇妙之处。泡茶有时候能够特别的开心,不仅因为茶的回甘芳香,还在于茶叶在碗中起死回生的感悟是多么的奇妙。茶的真正价值就在于它一生都在等待和水的结合,只有滚烫的水注入了它的生命,它一生才算完成了生命真正意义上的燃烧。时光正好,阳光正好,我对面的女子正好,她专注的脸背对着阳光,手中的茶香袅袅,就像一缕青衣,我祈祷她就像杯中因水化开的茶叶,在老宅时光茶水的清洗过后能迎来生命中的一杯甘露。
有时我也心痛于茶的烫伤,总会有那么一次冒失的时候,因为手忙脚乱茶叶在碗中失了它本应有的颜色,一份好茶就毁于一次粗心或不在意。看到盖碗中丢失了自我的茶叶很少有人会无动于衷,感伤和哀叹常常成为这个时候最无为的自责。茶叶烫伤了会换,最好的班章、冰岛一泡也仅千元而已,但人心烫坏了能怎样呢,即使疗好伤,心底的那份伤疤还隐隐作痛。
天蓝是这个老宅常住的女子,能写一手婚姻小说使她成为这个城市暗暗涌动的符号。很少有人认识她本人,但“天蓝”声名鹊起,丝毫不影响她成为情感作家的障碍。因为情感的一波三折,她渐渐喜欢上了喝茶,这比起沉沦于麻将中自扎的女子,这是一份很好的情感历炼。一次命中的偶遇,她沉沦在老宅中不能自拔,不仅因为时光停留在这份美好,而且在老宅中泡茶的那份心境,她在老宅的泡茶中找到了珍视情感的空间。“每天我受不了生活带给我压力的时候 ,我就会回到这儿,静静地泡一壶茶,让时光停下来,给内心腾出一份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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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一个多好的名字 ,阳光正好的时候 ,我穿过深幽的门站于金鱼游动的天井石缸旁 ,抬头仰望碧空 ,一方布幕大小的晴空宛如一面倒置的醉湖悬于天穹 ,天蓝得那么深邃 ,就像从三眼井取回的一缸井水。那一刻天蓝就成为这个老宅的意象。
天蓝泡着茶,时光正好,阳光正好,壶水翻腾的声音就像山下江面上缓缓前行的风浪。河谷上面是蓝蓝的天,大地是一望无际的江水,水手在这个时候哗哗的迎着风浪常常亮起了歌喉,嗓门穿过河谷的热浪俨然汹涌漩动的岩浆。穿过时光一样深幽的门巷,随着一声“吱——”的厚重木门推开的声音,军人宏大的声音先于木板的“吱吱”声传到了二楼上来,是消防队谭大队长到老宅来喝茶了。
茶正煮得开,公道杯的长处就在于它珍视每一个来到的生命,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一介草民,只要你坐于桌前,主人都会为你添上一杯情真意长的茶。谭大队长是走南闯北的贵人,阅茶无数,论茶滔滔不绝,但他却很珍惜每一份入杯的茶汤,并不会因茶叶的好坏失了朋友的面色。第一口茶汤入口,他慢慢下咽,“嗯,好茶!”他即刻夸赞,不知是真是假,他总给人一份深深的感动。
有时茶并不好,经他夸赞,主人反倒心起愧疚,以没有泡好茶给他喝自责,但时日多了,主人反倒以为谭大队长并不一定会喝茶。而后又想,喝茶的最高境界不就在于“大”么!谭大队长走南闯北,戎马半生,他这么爱茶,一有空闲就赶到老宅来喝茶,他怎能不会品鉴茶叶的优劣呢?只是他胸襟开阔,大肚罢了,他对茶肯定已经参悟出了禅意,只要是茶,入口即觉得入心,这也就是谭大队长的高人之处。
宾川是中国十大佛教圣地,以鸡足山而闻名天下。谭大队长的老家就在宾川,他边喝茶,常给我们讲他自个冒雨登临鸡足山的经历,他滔滔不绝又绘声绘色,有时还会手舞足蹈让人身临其境。但我认为他最擅长的还是讲穿越时空的历史大片,什么人在太空活一天回到人间就过了很多年啦,人和动物杂交就会生出变异的基因物种啦……他信手拈来,让人觉得世界却是这么虚幻,就像云雾山中的茶园和茶山。谭大队长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天蓝一杯接一杯地给他添上,听着他一个接一个的幻想虚虚实实地在我们面前铺开,我们开始担心他的故事什么时候才能讲完,并开始揣摩碗里的茶叶是该重新换上还是在等等看。谭大队长每次离开的时候我们脑子里装满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并由此产生了许多虚虚实实的联想,这些虚虚实实的故事得让人想一阵子理一阵子,如喝了太多的茶汤,心底的回甘飘渺又绵长,得很久很久才能消化掉。
阳光并不是每天每刻都有,就像月亏和满月,它总在时光的交替中轮回和变化,生命也就是在这种消磨中变得真实而充满了许多不确定性。在稻花茶收获结束之后,也就是秋茶收获完,哀牢山的冬雨就像山上的绵羊毛一样细密而冗长,又像老宅家族的身世一样悱恻和不安。细密的雨水空朦而渺茫,在老宅的上空飘过来又荡过去,而后哗哗地水声就落在天井里,仿佛乡村山泉的欢唱。等待成为这个冬雨天悱恻又漫长的相思。有时茶人们也会体会到等待的奥妙,就像杨贵妃等待南方飞骑而来的荔枝,而老宅等待一壶茶的到来也是那么的不可琢磨。时光就像地壳一样在改变着方向,我们既便喝足了今天的茶,而不知下次可还能再有一壶好茶在来路上等候着我们。莲的出现无疑是这个冬天最好的安慰。其实莲并不会喝好多茶,更不能喝好茶,因为好茶往往茶气旺,更容易给柔弱的胃造成中伤。莲就是这样一个纤弱而柔美的女子,她不宜喝茶又常常会到老宅来,她厚实的黑色鸭舌帽、一袭飘动的红围巾和修长的大衣成为这个老宅难得的春色。她来时不像芦苇花开正白走路那样风风火火,也没有那份感伤和忧愁,却像时下冬雨过后飘于老宅上空的雾,又像茶案上煮得正香的茶。莲来到门口我才知道她的到来,我确信她的高跟鞋是没有垫海绵的,但她穿过廊坊时我并没有听到声响。莲还是已经来到了老宅的禅心院,她的笑容是这个冬日里最温暖的一束太阳花。确切地说我认为莲还是很适合喝茶的,她虽沉浮于商海,但后天的努力使她养成了安静的习惯。莲落坐后也并不拒绝茶汤,她只是笑着说:“我不能喝得太多。”
知道她胃不好,我们便改喝熟茶,普洱熟茶红润的汤色印证了老宅的隆冬,看莲滴落衣袖上的雨粒,我们感叹这个冬天是那么的绵密和不安。莲说好在有这个居所,让我们一群人有了个暖心的地方。
莲来了我们更多的就不再说笑,听镂窗外雨声就像琵琶的弦音打落石缸,我们听着听着心境就像后山的雾渐渐散开去,虽然照壁山那方还烟雨风云,但我们都感觉到春天似乎就要来了。
莲说她被骗走的几百万元钱已打水漂,从贫民苦到富翁,又从富翁回到了百姓,现在也并没感觉有什么不好。莲说这些的时候脸色依然还是那么的平静,就仿佛她面前的茶汤,从头泡到末泡依然保持了不变的颜色。我历来相信,生命的历炼和茶的历炼一样需要时间,就如茶一生在等待和水的结合。
莲和我走出老宅的时候,禅心院里的茶已凉,而香还在。
责任编辑 张庆国
后院的那棵雪松树散文 篇3
刚才老家来电话,后院的那棵雪松齐根断了;那棵树龄十八年,树姿以超越二层楼顶的雪松断了;那棵与我们婚龄同年,见证儿子出生,见证我们生意起伏跌宕的雪松断了。造成雪松齐根而断的罪魁祸首当属此次台风“海葵“。虽说是一棵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一棵树,但对于那棵树我们一直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95年婚后不久,公公从小姑子家回来,随手携回了一棵形似扇状的树苗,记得老公当时对孤陋寡闻的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雪松”。记得当年为栽树的位置公公与老公商讨半天,最后一致投票后院合适,离池塘近,能吸收充足的水分。划好具体位置后,公公用铁锹挖了一圆圆的不太深的小坑,老公去田里捞了一桶肥沃的淤泥倒坑里,接着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猪粪,幼苗插上去,扶正,四周掩上蓬松的泥土,浇水。谨防日后风吹雨打而造成歪斜不正,还自制了简易的三脚架固定好。
此后多年的日子里,我们无论落脚何方,每次和家人通电话,总不会忘了询问树的长势,在此期间还陆续修剪了几次树形。每年的年末我们风尘仆仆赶回老家,头等大事是打开后门,看看以由多年前的小幼苗华丽变身为现在的参天大树,轻轻触摸一下稍不留神能扎破手指的叶子。
松树的叶子像针一样,一片片向外生长着,每一个都尖锐有力,好像有一种精神支撑着它们。
我喜欢松树,是因为春天它显得很苍翠,看上去都是一幅绿意融融的景致。夏天,它用自己的树叶,挡住炎炎的烈日,叫人们在如盖的绿荫下歇息。秋天,秋风阵阵,荷花枯萎了,很多树的叶子都落下来,雪松仍然一片绿装。冬天北风呼叫,天寒地冻,在这严峻的环境中,雪松不畏风刀霜剑,依然挺立,不折不饶。
其实人和树一样,做个像松树一样有内在品质坚强的.人,要比在温室中生长的花朵要伟大的多了,因而我们要学习松树的正直,朴素,坚强的许多内在品质,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时光列车的散文 篇4
予我而言,列车就是分别的代名词,无论是离开还是归途。当我们踏上列车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便要清楚列车驶进的下一站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当然,开始的也将是一种全新的生活。
小时候,我对于分别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以为就是早上出发晚上归来的那样简单,也自然无法体会到月台上那一双双满怀不舍、恐惧、期待的双眼有着怎样的一种深陷,看着那些不自觉跟随火车奔跑的人我更是一种茫然。
第一次坐上绿皮火车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十几年前了吧!我隐约记得是和外婆一同出发的。从郁郁葱葱的南方去到四季分明的北方。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罢,我完全不懂得去欣赏沿途的风景是怎样的色彩,但我敢肯定绝不是纯粹的黑白色。我想在那段时间里我确实是没什么乡愁的.,如果硬是要把我的感情和乡愁扯上关系我倒觉得是我经常回想起那些和村里同伴一起去后山林子里掏鸟蛋的日子,那些玩弄着爷爷亲自给我做的木马的日子的缘故吧。
印象中的北方是极其残酷的。来自西西伯利亚大陆的干燥凛冽的寒风不断撕裂着大地,要是能享受一餐阳光那边是有多么的美妙啊。或许正是因为处于这么一种特殊的情结使我陷入了对中学地理的恐惧中。幸好几年之后我便要坐上回到南方的火车了,因为年龄有所增长我渐渐认识到分别又有着怎么样的一种情愫。这次离开预示着我将离开爸爸妈妈回到四川老家去。临幸前母亲的一句句“唠叨”,父亲的一次次不舍的眼神都让我体会到乡愁此时此刻来的是那么的具体那么的苍白,绝不再是仅仅停留在对某件玩具身上了。
看着火车缓缓进站,我的心突然就蓦然了,公式般的上了车找到靠窗的位置坐好。车窗外,两个人,四只眼直愣愣地盯着车厢,我却不敢回头。随着一串“轰轰”声,火车出发了。果真,沿途的风景不是纯粹的黑白色。第二天醒来时我已到了老家,但这次分别却多了一份思绪,它总是盘踞在心中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夏日时光的散文 篇5
情不自禁,悠然而来
感感慨慨,令人心叹
欷歔岁月的来去匆匆
欷歔季节的无情轮换
夏风清浅,时光悠闲
夏风总是轻柔的
吹不走一丝暖意
吹不起一池涟漪
杨柳也低垂不语
只绕堤相行而依
燕过人去之处
正是风和日丽之时
夏风总是潮湿的
带着一点温润
带着一点暖湿
它不知会弄潮了谁的心
又打湿了谁的记忆
春天已是昨天的故事
你何必又为它惋惜
夏风总是清浅的
清清爽爽,浅浅习习
无拘无束,自由不羁
它于无声处沁人心脾
潜移默化给人灵犀
它送你一份惬意
你是否为它一憩
夏风总是匆忙的
来去匆匆、无序
不留身影、痕迹
夏花开放依旧
生命迟暮何惧
难得人生得一闲
且行且心旷神怡
夏风总是醉人的
陶醉了一池夏荷
纤腰迎风轻轻摇曳
陶醉了一岸垂柳
柳絮随风若即若离
陶醉了一帘幽梦
拍卖行的后院 篇6
我国目前拍卖行业企业数已经超过5300家,从业人员约10余万人,国家注册拍卖师10400余人,2011年拍卖成交额超过6000亿元人民币。但表面的辉煌掩盖不了内心的顽疾,“危机就要来了!”的呼声为行业瓶颈时代的到来提前散播了消息。
中国拍卖行在20多年的发展中,历经了混乱、躁动、坐实、开放的洗礼,进入盘整了阶段,可面临的现状却是依然吃不饱饭,大多数企业仍然在四处寻找拍卖委托。另一方面,行业自身的顽疾,比如拖欠款、假拍、拍假、偷税、漏税、虚假鉴定等等问题屡见不鲜,甚至具备了独特的套路。
就假拍而言,主要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是由委托人、拍卖公司、买受人三家相互勾结,将价格炒上去,也就是所谓的“联手做局”,目的是对外做一个拍卖记录。这种情况下,拍卖公司属于主观故意,最后成交和签订合同也会有很大差距;第二种是很多艺术家或藏家为了利益,雇佣推手推销自己,把价格炒高。他也一样和拍卖公司做结算,一样缴税,这种情况下,拍卖公司不存在主观故意;第三种是成交之后,由于买受人的违约或者延时付款、分期付款等种种情况,造成当时成交价格和最后成交价格有区别。
当然,造成纳税金额和成交额严重不一致的成因很多,将全部责任推到拍卖公司是有失公允的。拍卖行面对的环境也很糟糕,要能够生活得下去也不容易。某知名拍卖企业的老总在接受采访时谈到,社会各界人士送到该拍卖公司的古董中95%是赝品;某知名拍卖公司去美国征集,当地送上门来的古董、书画作品中95%以上也是不能上拍的。北京电视台《天下收藏》主持人王刚多次谈到过该节目组收到的古董中95%是不能用的事实。这个数字并不神奇,也不是约定俗成,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向海外“出征”
为了摆脱这种不利,从2011年开始,国内几大知名拍卖行纷纷“出征”海外,足迹遍布美国、英国、法国、日本等国家和地区。
2011年北京保利春拍——“吴冠中专场”有25件从海外征集而来的拍品实现总成交价逾5亿元,成交率100%。2011年北京匡时春拍首日拍卖的7个专场成交额逾7.4亿元,其中“海外回流近现代书画”专场成交率近97%,以2.13亿元完美收官,让心力交瘁的拍卖行业稍微舒了一口气。
2011年3月,纽约亚洲艺术周上,苏富比和佳士得的拍卖一路高开,即便是大面积修补过的瓷器也能卖出好价钱,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苏富比“戴润斋专场拍卖”,一件民国粉彩花瓶拍出131.45万美元,超出估价220倍;一件被定为“类属民国”的粉彩花瓶,估价仅800美元,最终以1800.25万美元(约折合人民币1.18亿元)成交,超过估价2.25万倍,创造了拍卖场上的奇迹。连带效应,5月,中国嘉德的齐白石《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以4.255亿元人民币成交;6月,北京保利的王蒙《稚川移居图》以4.025亿元人民币成交。
除了在海外开拍,大量吸收海外“回流”藏品也成为各大拍卖公司进行竞争的一个强有力的筹码,海外回流作品不仅面孔新鲜,而且价格较低。北京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董事长董国强认为,海外回流作品受到市场的欢迎有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海外回流的大部分拍品都是很多年没有在市场上露过面的作品,拍卖竞价心理压力会小一些;第二,从海外征集的作品大部分都有清晰的收藏记录,易让买家认可;第三,海外回流近现代书画作品,比如齐白石、张大千、吴昌硕等,多是从他们的后人手里征集过来,来源更可靠。”
内地拍卖行进军香港
由于受到艺术品市场大环境及2012年春拍不景气、成交额大幅下滑的影响,多家拍卖行相继对秋拍及秋拍筹备工作进行了针对性调整。中国嘉德国际拍卖公司正式宣布成立香港分公司,此消息一出,业界立即一片沸腾。
就在嘉德宣布赴港秋拍不久,另一拍卖行巨头北京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也宣称,在香港设立分公司和举行拍卖的计划正在执行当中。除此两大拍卖巨头,还有北京荣宝等多家拍卖行正打算进军香港。
此次内地拍卖行进军香港,被很多人看成是查税风波的连锁反应。今年4月海关税务部门调查国内两大海外艺术品运输公司,有相当一部分偷逃艺术品进口关税的行为被披露。
此次大规模的查税事件再加之我国相对较高的艺术品进口关税,海外艺术品的回流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而海外回流艺术品对拍卖行的重要性不容忽视。有拍卖公司人员透露,在书画和瓷器方面,能挣钱的艺术品基本上都是海外回流作品。所以,可以说海外艺术品回流受到阻碍将直接影响拍卖行的收益。而香港作为自由贸易港,税收相对较低,非常有利于海外艺术品的回流,这点是吸引内地拍卖行的一个重要因素。因此,有人认为,正是查税促成了这次大规模“出走”行为。
相比内地的市场和政策环境,香港有众多的优势条件吸引着拍卖行等内地艺术机构,如自由贸易港、成熟的法律环境,高效的政府管理系统、较低的税收、发达的金融业和服务业。但业内人士分析认为,内地拍卖行“出走”香港也有可能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内地拍卖行缺少国际化经验、专业化操作和高端人才等问题将会显得异常突出,需要拍卖行及时地面对和解决。此外,众多拍卖行同时进入香港市场,再加之一直盘踞在港的香港苏富比和香港佳士得两大世界艺术品拍卖巨头,拍卖行之间的竞争将会异常激烈。如何在如此激烈的竞争环境中保持优势并存活下来,将是内地拍卖行面临的又一大难题。
大家上网 小家捡漏
除了内地拍卖行“出海”以外,各大拍卖行的“网拍”也成为最近三年来业界炙手可热的话题。
佳士得宣布于2012年8月6日至20日举行其网上拍卖系列的首场拍卖,用户浏览拍品及竞投将完全通过网络完成。其公司报告显示,2011年网站访客人数较2010年急增77%,29%的客户竞投来自网上。成交价在25万英镑到100万英镑的艺术品的成交率创新高,达87%。大型拍卖场有雄厚的后盾和良好的信誉保证,进军网络销售显得要容易得多。
网上竞拍不仅得到佳士得的推崇,中国很多家拍卖公司也尝试将网上拍卖带入传统拍卖中,在传统拍卖的同时设立网上竞拍。越来越多的传统类拍卖公司决定尝试这种新型的拍卖模式,并有意把这部分独立运营,驰翰拍卖在准备了一年多以后,今年8月的拍卖已经开设独立的网上竞投版块。
网上竞拍概念很早就被提出,在艺术品市场中也早有介入,但拍品质量及真伪问题的低保障使得这一模式一直没有得到广泛的运用。而传统拍卖行在这一点上具备一定的优越性:一定时间线下拍卖积累的藏家资源可以自然过渡到网上竞拍中去。换句话说,拍卖行做线下拍卖时积累的信誉度使得藏家对其网上竞拍更信任,传统拍卖行长年对藏家的培养和服务也为推出网上竞投模式奠定了基础。不过,除了拍卖行自身的信誉度外,网上竞投的活跃度与成功率也往往和拍品设置有关。
但对于更多的小拍卖行而言,它们仍在经济大环境不景气的寒流中等待春天。2012年,一些拍卖公司甚至干脆放弃夏拍,全力备战秋拍市场。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气候,反倒给一些小拍卖行带来了“捡漏”的好机会。
“今年夏天,国内不少拍卖行取消了夏季拍卖会,藏家需要资金回流,急于将手上的艺术品出手,于是纷纷将目光转向别的拍卖行。”厦门特拍的夏拍会上,工作人员这样表示道。今年厦门夏拍不仅拍品数量多,而且不少拍品属精品,其中包括张大千、康有为、杨善深、林风眠等名家作品。
这种“捡漏”虽属无奈,但作为小型拍卖行的口粮,还是卯胜于无的。
未来怎么走
“艺术市场危机来得太快!”这是业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中国拍卖市场走势如何,大家心里没了底。经验丰富的纽约苏富比和佳士得快速做出调整,数量减少、质量提高,拍品水平有显著提高。内地拍卖公司随之全面调整政策,强调走出国门,海外征集,推出价格合理的精品。
上世纪70年代之前,古董及艺术品市场都在欧美,伦敦和纽约是其两大中心。1973年,苏富比公司率先进军香港市场并大获成功,继而形成了艺术品市场三足鼎立的局面。香港一地的拍卖指标对亚洲市场具有非常重要的参考性。目前,香港有三家主要的拍卖公司:苏富比,美国上市公司;佳士得,法国私人老板弗朗西斯·皮诺特拥有;邦瀚斯,传统保守的英国公司。每年由苏富比打头阵,4月初拍卖,佳士得和邦瀚斯则晚一个多月的时间。今年春拍,苏富比总成交额超过24亿港元,为调整中的艺术市场送上了一颗定心丸。苏富比亚洲区行政总裁程寿康所强调的:“香港苏富比所创的佳绩,再度确立了香港在全球拍卖市场的重要地位,巩固了其艺术品买卖枢纽的角色。”
中国内地的艺术品拍卖已有20年历史,真正引起中国人注意不过10年。2003年“非典”之后,憋了很久的艺术品市场如井喷之势让国人眼睛一亮,大多数拍卖公司都是在这以后成立的,购买力在海外引起关注其实还不到10年时间。这10年,中国内地人士在国际上留下的印象参差不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艺术品已成为内地经济重要的风向标,试图与国际接轨。
但交易量锐减仍成为此间最明显的特征。其中,中国嘉德2012年春拍20.6亿元的成交总额还未达到去年同期53.23亿元的一半;北京保利30.31亿元的结果,相比2011年春拍61.31亿元下跌超过50%;北京匡时则由2011年春拍的约20亿元下滑至12.64亿元;而北京翰海9.44亿元成交总额同比去年春拍24.58亿元跌幅将近62%。
英国《金融时报》曾公开对中国艺术市场位居全球第一表示质疑,提出的致命点无非是中国拍卖场上习以为常的假拍和拍假、泡沫与水分。其作者表示:“天价虽然在现场出现,但真正付款的比率并不高,而且缺乏相关的法制和监管措施,助长了买家的虚荣和拍卖公司的数字竞争。”言下之意,这种数字竞争和攀比并不能给艺术市场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收益和发展。事实不幸被其言中,创下“5.5亿”世界纪录的乾隆瓶子还在英国,买家与相关银行的高管目前身陷囹圄。实际上,中国大陆超高价位的拍品交割都不甚理想,让各拍卖公司十分头疼。今年拍卖公司的调整主要在抑制违约,提高保证金,加强买方管理,对提前付款予以让点优惠,这项优惠也相对提高了买方提前付款的意愿。
另一方面,2012年,政府加强了对艺术品市场的规范化。如针对中国艺术品特别是进口艺术品的偷逃税现象,中国海关于今年4月发起艺术品查税行动,从国内两家知名海外物流公司——诺亚、IFAS入手,主要涉及当代艺术作品。目前已牵涉国内多家拍卖行、画廊及艺术机构,还包括部分收藏家、投资人甚至知名艺术家。逐渐纳入国家监管体系下的中国内地艺术品拍卖产业,在2012年下半年会有怎样的表现,目前还难以下定论。
内地拍卖行进军香港
在中国内地,艺术品进口时需申报缴纳进口关税和进口环节增值税。艺术品消费还要承担消费税、营业税等多种税费,艺术品进口的综合税率一度超过了30%。2012年初,《关于2012年关税实施方案的通知》正式步入实施阶段,其中规定三类艺术品进口关税税率由12%降至6%,但17%的增值税依然很高,这样的税率至少对拍卖行业来说是不利的。从地区政策来看,在香港成立艺术品交易类型的公司无需文化执照,这降低了进入门槛,进出香港文物的检查也非常宽松,这样有利于内地拍卖企业开拓和发展业务。
遗忘的时光散文 篇7
我曾看到一个青花瓷瓶,她被端正地摆在桌子的一角,有点孤傲群芳,也有些孤芳自赏。但是,瓶身却如江南婀娜委婉的女子,一颦一笑脉脉含情,一笔一划浓淡相宜。在温润细腻的瓶身上,画着远山近水,亭台楼阁,几片云彩飘在远处,若隐若现,是画家随手涂抹或不经意而为。一人一驴两担书,小桥流水雁南飞,惬意、宁静、悠远。老瓷器里的旧时光,将我的思绪送进画面之中。骑驴的老人是深山的隐者、避世的高人么?或者,他在老友处饮酒品茗后携书而返,正醉眼朦胧归何处,任凭小驴转家门?青花瓷瓶上勾涂着一抹抹绯红,是落山的阳光和渐行渐远的岁月,人在山中,山在时光深处,或许有一天,这些又都会被我们遗忘在某个角落。
我看到更多的则是那些瓷器碎片,一片片不规则的碗或盘的厚底儿,一片片青花瓷瓶的残缺纹络,尖锐、圆润、柔和或者娇小,散落在阳光里,将故事拉近,将时光拉远。碎片上有很多残缺的笔画,是字,是画亦或是一叶兰草;是山,是水亦或是一片浮云。
我小的时候,这种碎瓷器很常见。在原野的田垄上,在潺潺的溪流里,在亭亭如盖的柳树地面,或者在滴着有些微凉雨丝的屋檐下,都会散落着这些碎片。它们平静的躺在那儿,默默无言,甚至懒得睁开眼睛。这些被时光遗忘的孩子们,还在睡梦中远足跋涉。漫无边际的原野里藏满了太多秘密,它们将村庄包裹,将炊烟包裹,将燕鸣犬吠包裹,甚至将夕阳月落一同包裹。我时常背着草筐去田垄里割草,一步一回头,生怕找不到回家的路。在冗长的田垄里,一些瓷器碎片会不经意地从草丛里跳跃出来,像一只矫健的青蛙。它们通身裹满了泥土的颜色,沁润了大地的芬芳,这是一种本真,从泥土中来,又回归到泥土中去,徜徉在自己的梦境里不能自拔。那些瓷片的边缘有些发黄,是时光流逝的影子。这些瓷片的前身是当地土窑中简陋烧制的碗或盆,有些粗糙甚至有些丑陋。它们曾经是盛饭的器皿,被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带有大地的温度。
田野里盛开着一簇簇打破碗花儿,小的娇俏,香的暧昧,点缀在绿油油的田垄上,像国画里随意的点染。母亲有些庄重告诉我,这种花不能采摘,否则,会把家里的碗打破。但是,欲望生长在心里,也会一天天膨胀。有一次割草,我顺手割下一簇,花梗很坚硬,叶子又很柔软。它们被我握在手中,淡淡的白色小花在清风里飞扬,一股有些甜味的香气顺着田垄飘向远方。但是,我很快想起了母亲的告诫,这很可怕,好像咒语。我快速的把它们扔到一边,拎起草筐跑到了另一块地里。可是,打破碗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晃动,就像在风中飞扬一样,摇摆不定。我生怕在乡村里流传了几百年的咒语缠身,便起身回家。那些咒语在脑海里盘旋,在身体中澎湃汹涌,它变成了夜的眼睛在盯着我,变成了田野里的蟋蟀在撕咬着心头。吃饭的时候,双手不由自主的发抖,老碗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流动着一股火热。老碗仿佛重若千斤,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它轻轻地脱离我的手心,在地面上支离破碎、粉身碎骨。
咒语终于成为了现实。
我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了,那些咒语在长吁中脱离身体被黑暗吞噬。我捡起老碗,捡起那些碎瓷片,竟然看见有一种血红的液体泯泯而出,或许,这只碗并没有碎,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走进时光里不再回来。
那时,我迷恋毛笔,迷恋宣纸,迷恋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颜料涂抹的每一个画面。这些碎瓷片上,非常简约的画着这些,它们给了我最早的美术启蒙。我夜以继日的照着瓷片上的花草山水临摹在宣纸上,有一些凄美,甚至有一些残缺。我记得有一块瓷片上描着一朵牡丹,花色鲜艳,有着火红的花瓣,鹅黄的花蕊,像一团火。一根叶蔓上飘散着两三片绿叶,它们用耀眼的金线勾着,煞是可爱。但是,这些流畅的线条噶然而止了,紧接着是触目惊心的断裂边缘。牡丹上面飞着两只蝴蝶,一只颤巍巍地落在花瓣的一角,另一只正在翩翩起舞。它们通身碧绿,上面散落着一个个从小到大的金黄色斑点。画工细腻的笔触使它们近乎透明,阳光从另一端照耀过来,甚至能看到柔和的亮色。可惜,那只飞翔的蝴蝶只有一只翅膀,另一只则断了,随着另一片支离破碎的身体遗落在别处,或者消失。那半只翅膀到底是什么样子呢?这朵艳丽的牡丹到底开在何处呢?画工画的是栽在花盆里还是盛开在无边无垠的田野上?那些断裂使我想入非非,它们变成无形的绳索,拉着我与日俱增的欲望,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地方。碎瓷片给了我无尽的想象空间。我把它临摹在宣纸上,牡丹是那朵牡丹,绿叶是那两三片绿叶,只是,它的根飘荡在潺潺溪流的岸边。一只蝴蝶画好了,可另一只却怎么也画不出来。画好的一只翅膀已经在微风里飘扬,而另一只却找不到对称的方向。我画了十几张草稿,每一张都达不到满意的效果,不是翅膀不称,就是飞的不自然,有些笨拙,有些散漫。
多年之后,我还是画不好那只蝴蝶,它的另一只翅膀早就遗落在时光里飞向远方了。可我却觉得它又时常在脑海中飞翔,布满金黄斑点的翅膀在阳光中上下而动,扑落一个又一个影子。
在一条冗长的古董街上,我看到很多这样的碎瓷片,不过,它们经历的时光还要久远。这些瓷片上面已经消失了部分釉面的精华,有点沧桑有点感伤,像一位老人布满皱纹的面孔。它们来自清代、民国或者唐宋元明。历史是久远的,时间却是平衡的`,斑点的时光将它们凑在一起,虽然年代不同却又出奇的默契。有一个瓷片上画着一只手,如葱般细长如藕般洁白,是一只女人的手,芊芊而现,捏出了兰花的形状。以手而想其面,这又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呢?她有南国的百般温柔还是北方的宁静含蓄?这位女子是在踏雪赏梅香自悠远还是雨打芭蕉绿肥红瘦?仅仅一只手却令我驰骋在想象的空间里不能自拔。淡淡的青花已经散发出了晶莹的岁月之光,只是画中人不再,当年的画工不再。或许,在春光明媚的午后,晌午茶已毕,画工便握着一杆细小的毛笔在洁净的瓶身上游蛇走龙。这只手画工曾轻轻地抚摸过,柔软、细腻、富有质感,他把手放在胸口,用生命的温度去温暖她,在淡淡的暖阳里将爱情融化为瓷。
这些碎瓷片引来很多人驻足、挑选和购买,他们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仿佛它们还是完整之身柔美无瑕。“你们看,这块瓷片上的书法,简直是笔走惊雷,万马奔腾!”一位淘宝人兴奋的说道,他的叫喊使更多人把目光投向他,但是,仅仅一瞥,便转移到了手中的瓷片上。那是一个书法碎片,字迹还算清晰,淡淡的青色像雾霭里朦胧的山影,横折婉转中带着刚正不阿。画工定是书法造诣极好,对釉色掌握精到,对书写的诗词或语句熟记于心,字字掷地有声,可谓一气呵成。不过,瓷片上的字很少,是一个断句,书写的内容不完整、不详细,是残缺的美,却又带着残缺的遗憾。它的内容不详、年代不详、时间不详,使其拥有了无尽的秘密。秘密使我们想象,想象亦可以穿越时空。在时间的另一头,我们陶醉在自己营造的故事里。
有一块瓷片上的青花已经露出温润的包浆,有着肌肤一样的温度。这应该是一个大碗上的一角,上面空无一物,只剩下斑点的淡青色,是水墨里的江南,梦境中的水乡。即便这样,这块瓷片仍然存在一种力量,吸引一切。釉面虽然简单,但烧制的过程却复杂多样,如果说她还是完整之身,那么,这只碗绝对是一个时代的精品,无暇、柔美、简单、清莹,她被束之高阁,静静膜拜,只有在灯下把玩时,才会展现出充盈的风韵,令人着迷。如今,她支离破碎的身体已经不知流落何处,游离于生活之外,荡漾在心底之间,在潇潇细雨里,她梦回唐朝,梦回元汉。或许只有在梦里,她才会记起那些流逝的时光。
在舒缓的水面上,几块瓷片被我抛了一个连绵不绝的弧度,打起一圈圈涟漪,它们滑落在水流深处,埋在另一段时光之处,或许,河流干涸之时才会重见天日。一些瓷片被我供在书房的一角,从此沉默不语。香炉里檀烟袅袅,香炉上是奶奶的遗像,和蔼可亲,如同一尊菩萨。在我的意识里,一直觉得奶奶很丑。她的皱纹重叠在脸上,散发着有点暗褐色的油光。这些皱纹被时光割碎,成了一片又一片打碎的瓷器,不规则更不圆润。她的眼睛早已干涸,暗淡无神,头发花白,甚至有些白中发黄,佝偻的脊背支撑着有些硕大的骨架,缓缓走进夕阳里,像一只慢慢移动地蜗牛。黄昏落下,炊烟升起,饭香弥漫,每一个清晨或者傍晚,她便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颊。她的手是一块块破碎的瓷片,裂着一道道血口,裂痕边缘尖锐、冰冷。这些血口刺疼了我,我挣脱了,逃跑了,成为一只受伤的羊羔。
奶奶就是一只青花瓷瓶,但是碎了。
但我,见过她年轻时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有点鹅黄,有点陈旧,她侧着脸在笑,像青花瓷瓶里飘逸的兰草。她的牙齿在相片里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洁净如瓷,晶莹透彻;她的脸颊是刚刚烧制好的青花,用指尖轻弹,定会发出悦耳的音乐;一身碎花旗袍凸凹有致,别样玲珑,款步轻移便是六月荷花。相片里的奶奶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只是,那些时光跑了,渐渐躲到不为人知的角落。她接二连三地生了五个孩子,身体一天天发福,最美的青花变成残缺的碎片,终于在有些缓慢有些沉重的时光里破碎,飘落在乡间田野,不知归处。美丽归于丑陋,只是一个缓慢地过程。奶奶变成了瓷片,飘荡在渐行渐远的时光里。
我一直想,能不能把这些不规则地、年代不同地瓷片黏贴起来,再塑一只青花瓷瓶?而,那又是什么样子呢?有一天,我把那些瓷片从奶奶的遗像旁拿了下来,准备完成这项工程。我捏了一个泥胎,脖如鹅颈,身如佛肚,强烈的反差拉出了时光的纵深感。我把瓷片小心翼翼地附在泥胎上面,虔诚的如同拜佛。瓷片曾经美丽过,是一种自身的完美,现在,它们将去接触另一个身体,或许能再现另一个完美。那些缝隙用固体胶填充,瓶底用了一个近乎完整的青花碗底,瓶身上有远山、近水、牡丹、兰草、鸟虫,还有一片又一片晶莹的空白。
终于,这个瓶子制作完成。瓶身有一种凌乱的美,不规则的美,耀眼的美。我把它捧在手心举过头顶,向着奶奶的遗像膜拜。一缕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我便看见了时间的脚步,缓慢、宁静甚至掺杂了一丝沉重。时间在指尖上徘徊,在指缝里游走,在眼睛中消失。我听见一声叹息,缓缓而来又缓缓而去,余音绕耳回响不绝。
这声叹息太过沉重,我一时窒息,脑海里一片空白。手中的瓶子掉落在地上,在撞击声中四分五裂。瓷片上的远山近水,亭台楼阁,鱼鸟花虫,渔樵耕读在短暂的时光里呼啸而去,声音尖锐,冰冷,飞向了另一个角落,消失不见。
逝去的时光散文 篇8
前几天整理书柜,无意间翻看到毕业时的同学留言册,想来大概有十来年未看过了吧,突发闲心,坐下来,细细的,一页页翻看,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看着那些似乎已遥远但仍旧熟悉的名字,一句句流淌着真挚情感的话语,一行行字体漂亮潇洒俊逸的文字,那些青春洋溢、纯朴的笑脸又一个个浮现在我眼前。
青春啊!!我似乎已经淡忘了这个词好久好久了。
在这样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午后,捧着这一本已有些许泛黄的留言册,不禁想起那不经意间逝去的美好年华时光和所有关于青春的字眼:求知、彷徨、开心、眼泪、悲伤、笑容、友情、爱情……
想起当年那个清高自诩的女孩,语文极好,爱好文学,整晚在被窝里就着烛光读着图书馆借来的文学作品,以至双眼近视也无悔;爱好那么一点美术,放在画室里展览的那一张大大的皮足球素描唬了不少同学和隔壁班的老师,让他们以为我画功了得;自治区师范生作文大赛得了一等奖,和好友路过在学校办公楼前放的红榜,装作视而不见,却在转身离去的那一瞬瞟上一眼高高在上的自己的名字,内心满是小小的骄傲。
那对我极好的女友,好到令我不知所措,不知女孩之间的友情为何能如此浓郁,以至不愿和她过于亲近,后来知道其实她多少次在晚上因我被班主任叫去安排班里工作而担心着我的周全;楼下班级偶尔擦肩而过的帅帅男生,突然的心动;女同学间小小的缝隙和别扭,暗地里的努力,互不让输。
在琼瑶小说疯狂盛行的年代,仅仅买过一本《烟雨濛濛》,虽然喜欢琼瑶唯美的文字,但是不喜欢那么纠结的爱情,少女的心认为,人的一生只能有一次真正的爱,怎么可能爱了又爱;爱极三毛的《哭泣的骆驼》和《荷西,我爱你》,向往三毛那样自由行走天涯的爱情,想写出如她一样挥洒自如的文字。
担任班文娱委员,五音不全,逼不得已用走调的歌声教全班同学唱《偶然》、《原野牧歌》,却让同学们记忆深深;第一次说话训练,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老师和同学,一开口却忍不住笑个不停,全班同学也跟着我笑;组织班里同学辛苦排练参加全校舞蹈比赛,没有获奖,趴在安慰我的女友肩头伤心落泪说对不起大家;眼睛近视没有配眼镜,军训打靶不过关,教官哄说不及格就毕不了业,当场就趴在地上的`靶台痛哭失声。
自以为理智的初恋,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其实彼时哪里懂得爱?也就喜欢班长晶亮的眼和阳光笑容罢了,彼此相等5年的约定被毕业后的现实击得粉碎;班里的男生队在全校篮球比赛中以一分之遥夺得冠军,全班女生跳跃欢呼;学校组织班级女子足球比赛,满是泥泞的足球场上,女生也变铿锵玫瑰,瘦弱的我竟然在场上当了边锋,飞起一脚,球没踢着,却一屁股摔在泥泞的地上,让好友狂笑不止;伴着炎热夏季里的知了声声,琴房里刻苦练琴;寒冬的画室里挥洒色彩;捧着男生的吉他,弹着一个调,可以让我的女伴唱一晚的歌;同是心高气傲的上铺女生,平日里互不相让,争比高低,毕业时却抱头痛哭,至今还是至交好友……呵,极傻、极可爱、极纯真的,年轻的我们!
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一一如此真实清晰回忆起。想笑一笑,可,扯扯嘴角,苦涩分明已涌上心头。
那些残留在体内的有关那一段年轻岁月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里溢了出来。那像流水一般从我们每个人的身边淌过的似水年华,已经不留痕迹的,悄无声息的逝去,还会再回来么…… 就象留言册里,同学们加在我身上那些美好的词汇:善良、文静、温柔、古典、气质、美丽(这个词,想了半天,十分不敢打上来),如今是否还在?留言册里,同学们说得最多的是:希望十年后,你成了文学家、大文豪、画家、事业有成。对照这些美好的祝愿,检查至今平庸的自己,除了汗颜,还是汗颜。真真叫我无颜见“江东同学!”
曾经,是那么美好,我不喜欢用曾经这个词语,好像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这样我会更难受。记忆总是那么清晰,梦境里68班的52名同学笑的还是那么爽朗、率真,可是当毕业来临,第一个开始离开的同学与我们挥手告别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以后只能靠回忆来缅怀我们那年轻的可以任意挥洒的青春时光。
我很庆幸,从盛产矿藏的远方小镇来到这个工业城市,再搬了这么多次家,我还保留着这刻着青春年华痕迹的事物,不是因为想怀念,而是怕有一天会忘了,忘了那曾经最最美好的时光。
其实,人都是如此呢,舍不得的总是过往。
常常,我会像这一个下午,喜欢用取下眼镜后模糊的眼神,去辨认那些自己曾经走过的旅程、风景和人群。我知道,自己已经不习惯用文字或者言语记下在时间上离我很近的东西了,这令我很慌遽,但值得安慰的是,我还可以越过这些离我很近的东西,去探望那些终将远离的时光。
这样的感觉有时候很奇妙,明明你就在这个下午,喝着茶,听着音乐,看着书,抬头却会看到另一个你,正蹒跚着向前,好像目光永远笔直,却没有哪一缕是很认真很仔细的,手里是空的,却总是忙碌着拾捡,那个你,是几岁?五岁或者更大点再大一点?是十八岁吧?
嗯,就是这个年龄。以那个年龄稚拙的文字和绘画,让同学们不吝赞美之词,可这些青春馈赠的礼物转眼间却被缺乏毅力的我扔得满地都是,再也拾不起来,如今的我,除了自责与遗憾,还是自责与遗憾。
那些曾经,在匆匆疾驶的时光中,渐渐泛黄,陈旧,成为相册中一张张老老的照片和留言册里渐渐泛黄的文字,被我们压在心底,在无人的午后或者深夜,潮湿我们逐渐老去的生命……
有一次,在白岩松的博客里,看到他说喜欢胡德夫的《匆匆》,搜来一听,也从此爱上。那苍凉的歌声,警戒你要学会珍惜人生……
我们都来听一听:
初看春花红,转眼已成冬
匆匆,匆匆
一年容易又到头,韶光逝去无影踪
人生本有尽,宇宙永无穷,匆匆,匆匆
种树为后人乘凉,要学我们老祖宗
人生啊,就像一条路,一会儿西,一会儿东
匆匆,匆匆
我们都是赶路人,珍惜光阴莫放松,匆匆,匆匆
莫等到了尽头,枉叹此行成空
人生啊,就像一条路,一会儿西,一会儿东
匆匆,匆匆
人生啊,就像一条路,一会儿西,一会儿东
逛一逛美国的后院 篇9
“美国的后院”,“孤独的牧羊人”,“汽车村”……叶齐茂的嘴里不断冒出一些新鲜的概念,一个多月的美国乡村调查又为这名中国规划师的词典增加了新词汇。
2004年,旅澳10年的叶齐茂回国调查了北京的100个村庄,全国的100个村,去年又赴欧盟十国的乡村调查,为国务院有关部委呈上了3份“百村调查报告”。2007年,叶齐茂从美国的西海岸横穿到东海岸,扫描美国乡村。
叶齐茂把纽约曼哈顿等繁华街区视为美国的前院,而把占国土面积95%的广袤乡村地区看作美国的后院。美国的前院征服了无数中国人的心扉,那里是“发达”与“现代化”的代名词。美国的后院亦以“现代化农场”和“乡村音乐”令人憧憬。
2007年2月25日,叶齐茂从墨尔本直飞洛杉矶。加利福尼亚中心峡谷区富饶的乡村一片春意盎然,落基山脉和五大湖区却还是白雪皑皑。“这么好的雪,化了以后变成多少干净的水啊。”往后的日子里,叶齐茂多次与北美的雪景邂逅,那一望无际的白被他解读为“美国机会”(水资源丰富)。
洛杉矶——圣地亚哥——旧金山,这是西海岸一条线,后从旧金山出发,经盐湖城横跨落基山脉进入中部平原,渡过密西西比河到达芝加哥,再沿五大湖经底特律等地到达波士顿,最后考察美国东海岸大都市带的郊区乡村,叶齐茂走了一个大“H”形的路线图。
“美国乡村实在太辽阔了!”叶齐茂提醒记者,他只走了美国乡村面积的一半,“我不认为我的观察是完整的”,但这并不妨碍叶齐茂获得一些独到的见闻。
无边的乡村
“在离开大城市半小时车行距离后,所见到的就是乡村。”叶齐茂说,美国几乎没有中国苏南地区和广深地区那种城镇高度密集绵延的状态。尽管美国规划界已经认定他们的国家为“郊区的国家”,称他们的城市是“无边的城市”,但叶齐茂觉得美国的乡村才是“无边的”。
漫步在美国乡村,给叶齐茂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村落分散,映入眼帘的美国乡村居民点,在空间布局上总是那么随意,向着可能开发的任一方向上展开,几乎难以找到它们确定的边界。
美国国家统计局对“城市地区”的定义是,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达到386人的一个区域,它的周边地区的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193人,其余地区为乡村地区。这样,生活在美国乡村的人口约为6600万,其中600万注册农户住在他们的农场里,其余的6000万人居住在乡村居民点里。
有一组数据很令叶齐茂吃惊:美国仅有5%的土地被用于城市开发,换言之,美国的乡村居民点分布在美国国土面积95%的广袤空间中。今天美国用来种植谷物的土地面积与50年前没有两样,每15年才能开发美国土地的1%,“每15年才开发1%的国土面积,潜力太大了!”
与此同时,叶齐茂还听到另外一种声音,美国农田信用社声称,美国每年因用于郊区开发而失去大约40万英亩基本农田,接近每小时46英亩。如果土地按照这样一个速度减少的话,“我们是否有足够的土地来种植农作物,进而填饱这个国家人民的肚子?”
“白色航班”是1960年代和1970年代的一个著名噱头,它表达了当时美国中产阶级家庭搬出中心城市住到郊区去的情况,时至今日大多数的白人中产阶级已经搬到了城外。
“上个世纪,城镇发展是土地扩展型的,几乎没有其他的选择,人们把建筑修在平地上,占用了最好的农田。”美国著名小城镇规划先锋Randall Arendt先生告诉叶齐茂,这种现象导致城市郊区化了,被规划界称为“无边的城市”,城市蔓延吞噬了大量的基本农田。
令人惊奇的是,“城市化”进程并没有缩减美国耕地面积,美国人又以相同的速度开垦出新的耕地,“美国的国土太广袤了!”面对家底如此厚实的美国,叶齐茂深为中国感到悲哀,“中国人口多,底子薄,不少城市却效仿美国无边地蔓延,这是拼老命在跟美国人玩。”
叶给记者摆出两组数字,第一组数字显示,美国城市与乡村建成区一起使用了美国国土面积的10%,“每个人在3英亩土地上盖一座房子”,但美国3亿人却拥有30亿亩耕地;第二组数字显示,中国城市和乡村居民点使用了可以居住的国土面积的4%,而中国13亿人只拥有18亿亩耕地,比美国少了40%。
“中国的规划师不能跟美国人玩‘无边的城市’的设计思路,再玩下去就危险了。”2006年7月,记者曾与叶齐茂一同驱车从上海出发前往浙江安吉,但见高速公路两边一片片良田中不断冒出新建的小区,此次美国归来,叶齐茂感慨万千,“我们的城市才是‘无边的’。”
耕地的减少将会引发粮食安全问题,这是近忧,一般人都能想到;叶齐茂更有远虑:假如战争爆发,美国城市人口和工业有广袤的乡村回旋,他们可以立即在那里的乡村居民点里生活起来,无论是加州的600公里平川,还是浩瀚的五大湖地区,那里有水有粮,有高速公路。反观国内,集中了中国全部人口1/3的东部和沿海地带,却难以在100-200公里范围内迅速容纳巨大的城市人口和工业转移,饮用水和基本能源的供应不堪重负。
“美国乡村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在国家安全上的战略地位。”叶齐茂说,“无边的乡村”这种特征使得美国人半个小时就可以从城市撤离到乡村,这不能不引起中国的战略关注,“我们还应从长远的、避免战争的角度来思考新农村建设。”
理性的现代化
“现代化农场和美国乡村音乐?这是电影,不是现实。”叶齐茂说,把现代化的帽子戴在美国乡村的头上名实不符,较之欧洲,美国乡村让他“有些失望,有些沮丧”,美国乡村里几乎看不到青年劳动力,“乡村音乐谁来弹唱?”
在科罗拉多州中部平原,叶齐茂走进一个农场,农场主Joe Pisciotta热情地接待了这位操着澳洲口音的中国客人。Joe Pisciotta拥有4200亩土地,主要种植西瓜、南瓜、洋葱等经济作物。叶齐茂向Joe Pisciotta打听使用哪些现代化工具采摘作物,Joe Pisciotta哈哈大笑:“你听说过机械化采摘西瓜吗?只有使用劳动力。”叶齐茂从农场主那里得知,科罗拉多州乡村劳动力严重短缺,此前农场主们大量使用非法移民,但为了阻止非法移民,又不至于使农业生产下滑,科罗拉多州通过法律,允许农场主雇佣表现好的犯人,一天60美分的工资,主要工作是采摘,并支付狱卒的管理费。Joe Pisciotta向叶齐茂抱怨说,这样一来,他的劳动力成本抬高了。
科罗拉多州竟然可以通过法律使用犯人。”更令叶齐茂意外的是,Joe Pisciotta还在和政府商议如何使用犯人进行大田劳动,农场主更青睐劳动力而不是机械化。
叶齐茂说,其中道理很简单,农业现代化是有成本的,当使用人工成本比自动化机械便宜,Joe Pisciotta当然选择前者,“美国的农业是理性的现代化,根据市场价格决定现代化水平,不是去强迫实现现代化。”
一路走下来,叶齐茂发现Joe Pisciotta的做法并非特例。在一些种植小麦或玉米的农场,农场主也就几台拖拉机和抽水机。“过度现代化,谁来买单?”叶齐茂反问记者,接着介绍说,“在大都市郊区的农业有一些高度自动化的农场,但不是主体,美国农业的主体还是广种薄收,粗放经营为主。”
与中国政府补贴农民购买农机不同,美国采取的是“政府抵押,银行贷款”的方式,这种市场化的手段使得农民在做出选择时非常理性。“比如说购买一台拖拉机,10年还清贷款,每年需还款数与雇佣劳动力相比,哪一项更适合农民就选择哪一项。”
叶齐茂说,国内亦有不少农业代表团赴美考察,一般找最先进的样本去观摩学习,难免自愧不如,回国后大肆宣扬“以美为师”,这个无可厚非。但另一方面,代表团也会接触到一些“美不如我”的信息,从而沾沾自喜,回国后四处嚷嚷“大国崛起”,流露出一种盲目乐观的情绪,譬如说“中国小麦的平均单产高于美国69%”,这个数字在“赶超英美”的惯性思维下,被解读为中国现代农业发展的一个“里程碑”。
然而国人不知,美国人“广种薄收,粗放经营”也是一种理性选择的结果。一是保持地力,二是控制农产品价格。美国是一个农业生产力过剩的国家,如果提高单产量,意味着农产品价格下跌,得不偿失。同时,价格杠杆也是美国农业现代化的指南针,“价格上不去,所以农业自动化、机械化程度也就维持在一个与之相当的水平上。”
反观中国,叶齐茂发现,为了应对“人口众多”问题,中国拼命地提高单产水平,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推行的水稻高产试验,20多年来使中国的水稻产量提高了50%,袁隆平也因此获得在科学界享有极高的声望的“沃尔夫奖”,国人亦引以为豪。
但叶齐茂却担忧,无节制地使用土地会导致中国地力下降。“美国农民用他们的经验提醒中国,地力是有限的。”叶齐茂说,“理性的现代化”为美国农业发展留下了巨大的提升空间。
“美国农业的竞争力体现为巨大的可持续发展潜力,有很大的回旋余地,如果有一天发生重大危机,世界急需粮食的时候,美国人有的是机会!”
孤独的牧羊人
在加州的小镇迪维斯外不远,有一个叫“家园”的村庄,1980年代建成之后它便被视为经典规划建设案例。时隔20多年之后,叶齐茂来到这里,依然被两名规划师的设计理念震撼。
1975年,28岁Mike从生态学系毕业,和好友Judy Corbett花43万美元购买了一块70英亩的西红柿地,设计建造了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村庄”,其主要技术成果有:每家住宅都是坐北朝南,没有围墙,以便最大程度地使用太阳能,节约能源和自然资源;街道宽度小于8米,狭窄的街道减少了太阳的辐射热量;每家住宅的背后,有步行和自行车道与农田、绿地、庭院、游乐场地、便利店等相连;每个家庭距社区中心不到3分钟,平均每个人可以直接与47个邻居打交道。
叶齐茂说,这个村庄最大的特点是,“居民可以自由地步行、交往,汽车不再主导这个村庄”,这是美国乡村生活的一个反例,尽管这个村庄被规划界公认为可持续发展村庄的最佳设计,但不具普遍性,“我们见到的情况比起美国人书上所讲的那些规划建设案例还有很大的差距。”
那些不经设计的村庄,漫无边界的伸展,每户人家之间路程很长,超出了步行交往的尺度,不到超级市场都买不到东西,汽车成为人们出行的唯一工具。“由于在个人所有的宅基地上建设独门独院的住宅和以车代步,居民参与社区服务和事务的机会越来越少。”
叶齐茂还翻开R.Putnam的著作《孤独的保龄球:美国社区的崩溃和再生》一书,念道:“参与社区事务是美国人社会联系的重要指标。”叶说这个指标正在下滑,这就不难理解他为何欣赏Mike设计的“家园”,所谓“可持续发展”离不开“人的尺度”。
据1954年的统计记载,当时,71%的美国农户拥有小汽车。叶齐茂戏称美国农村个个是“汽车村”。事实上,今日美国家庭平均汽车拥有量为2.1辆。出乎意料的是,叶齐茂在美国乡村各处看到一幅似曾相似的画面,“乡村里到处是破汽车,农户家后院里也堆着一辆辆破汽车,美国农村简直成了汽车工业的垃圾场。”
“这跟报刊上为中国人描述的美国农民住小洋楼,开小汽车的富足画面不一样啊。”记者亦惊讶于叶齐茂的介绍,不过,叶齐茂却说,老化的不只是汽车,还有二战后初期建设起来的基础设施,“相当陈旧,几乎处在运行维艰的状态,老一点的美国乡村居民点千疮百孔。”
在纽约州一户人家里,叶齐茂注意到这户人家的暖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50年前的设施还在使用,但是他们感冒了。”3月寒春,主人家孤独地守在家中取暖,而50多年前由政府修设的取暖设施却“感冒了”,叶齐茂不由地想到一个词“孤独的牧羊人”。
“在过去10年里,州和地方政府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没有能力继续修建新的道路、学校、上下水道等公用设施。”叶齐茂被告知,“按照马里兰州长P.Glendening的计算,每一个新教室将花费9万美元,每一英里新下水道将花费20万美元。每一英里单道的新路将花费400万美元。”
这是一笔数额庞大的修缮费用,而美国农业产值仅占美国GDP的1%,农业地区的税收并不足以对散布在辽阔土地上的村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实施更新改造。遗憾的是,50多年前,政府在修建这些公共设施时,没有考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实施折旧的机制,给现政府留下一堆难题。
“原先拥有的,不等于永远拥有,美国人提供了一个教训。”叶齐茂说,“如果不考虑乡村基础设施的合理折旧战略,那末,美国一些老乡村的今天也许就是我们一些村庄的明天。”
叶齐茂说,征收一部分折旧是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可持续地运行下去的关键,然而在国内考察新农村建设,他发现很大程度上中国在重蹈覆辙,比如说过去,国家财政也帮助过一些村庄建设自来水和道路,可是,年久失修,早已不能使用了,如今政府又得重新投入建设,“如果当时实施一定程度的折旧,今天的投入就不会这么大了。”
受约束的房子
旧是旧,但每一个乡村居民点都有由地方政府委托的污水处理公司运行管理的小型污水处理设施,都有由市政当局委托的私人代理公司定期收集处理垃圾,一定有消防栓。叶齐茂说,这是美国作为发达国家的指标之一,乡村基础设施综合水平远远高于中国发达地区。
“不能进入这个基础设施服务系统的住宅是不合法的。”叶齐茂说,在美国人看来,没有消防栓覆盖的住宅是不适宜居住的,尽管美国乡村居民点的道路等级低下(沙石路),但消防栓却随处可见。因此,“如果一个乡村居民不受约束地任意盖房,必然会增加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和运行的成本,这是市政当局不可能接受的。”
有趣的是,映入叶齐茂眼帘的美国乡村布局却是“乱七八糟”的,村落分散,东一家西一家,很容易给人留下“无政府主义”的印象,因为美国的土地是私有制的,土地怎样开发,在哪里开发,开发后盖什么房子都是“自由的美国人民”决定的。然而叶齐茂调查发现,有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美国乡村居民点的建筑风格和布局特征。
鹰树林是爱荷华州一个非常小的边远农村社区,分散居住了3700人。当地居民希望在教育预留地上建设一个儿童中心,包括幼儿园、婴儿室、课外活动室、办公室和公共会议场所。这个项目的建设资金构成让叶齐茂非常感兴趣,一共76.8万美元中,社区自筹8.8万美元,地方政府资助3万美元,爱荷华州社区发展基金资助35万美元,余下的30万美元是美国联邦政府农村发展部提供的固定利息贷款。
“我是贷款给你的,你得听我的话,符合我的标准,这就是约束力。”叶齐茂说,美国联邦政府高明,“变一个方式”,用贷款而不是直接拨款的方式来支助农村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分摊下来每个儿童一天需要偿付不到10美分,实际上这笔钱由鹰树林地方政府偿还,“政府是没有钱挣的,其实是由鹰树林地区纳税人共同负担。”
除了公共基础设施,居民个人住宅,联邦政府亦提供“担保贷款”,联邦农业部的乡村发展办公室每年支持建造或改善了6万套以上的乡村住宅,财政援助的大部分资金用于向金融机构借贷的抵押担保,而不是支持拨款给居民。也就是说,居民住宅绝大部分建设费用来自银行贷款,其风险由政府担保。
“住宅贷款担保制度不只是一个金融制度,同时也是一个政府贯彻它的发展导向的机制,政府的住宅贷款担保事实上成为政府贯彻它的意志的手段。”叶齐茂一眼识破美国联邦政府的“鬼主意”,“政府通过这个看不见的手抓住每一个人”。
从加利福尼亚到衣阿华,从纽约到弗吉尼亚,一路上叶齐茂看到的乡村居民点都是“新英格兰殖民地式的”建筑,“加利福尼亚、科罗拉多、堪萨斯的乡村几乎与纽约州的乡村如出一辙”,原因是,联邦住宅局曾经特别支持“新英格兰殖民地式的”建筑。为了获得联邦政府的
贷款担保,居民自然“随行就市”。联邦住宅局还设立了新住宅建设最低标准,它包括宅基地规模、退红和整个住宅的宽度,鼓励在乡村地区建设独门独院的住宅,而不鼓励在那里建设公寓楼式的住宅。
这种模式,被叶齐茂批评为“千篇一律、工业化大生产、没有品位”,“使美国乡村失去了多样性”,但是叶齐茂惊叹美国联邦政府的意志如此有效地被贯彻,资助什么样的房子,不资助什么样的房子,效果立竿见影,“美国联邦政府意志是很强,但它不是下命令,美国政府跟银行的配合非常好。”
相形之下,中国还是习惯使用“有形的手”,叶举例子说,去年新农村建设推进时,一个特大城市的郊区农村改造6万个厕所,结果由市发改委统一去购置物料。叶说,其实,行政机构可以把这笔钱交给银行来运作,“银行来做每一笔账都算得很清楚,而且还能限制回扣。”
不过,叶齐茂觉得,目前中国采取的基本上是财政拨款的方式,“不拿白不拿,层层克扣是常有的事”,“如果通过银行,这些利益跟这些人没有关系了。美国人这一套中国人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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