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布罗集市》是首伤感歌曲？才不是!

《斯卡布罗集市》是首伤感歌曲？才不是!

《斯卡布罗集市》是首伤感歌曲？才不是! 篇1

《斯卡布罗集市》是首伤感歌曲？才不是！

《斯卡布罗集市》是首伤感歌曲？才不是！原创刘夙07.22 20:08阅读14132查查它的来历和歌词，你会发现，这其实是首搞怪的滑稽民谣。（按：本文摘自我的《植物名字的故事》一书，有扩充。）imgLoading西蒙（右）和加芬克尔（左），他们把《斯卡布罗集市》翻唱成了反战歌曲（图自网络）

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是从美国民谣歌手西蒙（P.Simon）和加芬克尔（A.Garfunkel）的一曲合唱中知道著名的英格兰约克郡民谣《斯卡布罗集市》（Scarborough Fair）的？在如泣如诉的吉他声中，西蒙迷人的嗓音缓缓响起：

Are you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你是否要去斯卡布罗集市？）

Parsley,sage, rosemary, and thyme（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to one who lives there（替我向住在那儿的一位姑娘带个话）

She once wasa true love of mine（她曾经是我的真心爱人）

括号里的翻译是我的直译，显然韵味全无。但作为植物学出身的学人，至少我可以保证第二句里的四种香料植物的名称翻译准确无误。这四种植物所在的属的学名分别是Petroselinum, Salvia,Rosmarinus和Thymus，而英语中这四种植物的名称正是从这四个拉丁古词演变而来（虽然从petroselinum到parsley已经近乎面目全非了）。imgLoading欧芹（Petroselinum crispum），英文名parsley。（图为19世纪末的公版插画）

相比之下，早期中文互联网（20世纪90年代）上的“才女”莲波用“伪诗经体”翻译的歌词，在文字上要典雅得多，字里行间弥漫着歌者的无尽相思，无怪长期备受称赞：

问尔所之，是否如适？

蕙兰芫荽，郁郁香芷。

彼方淑女，凭君寄辞。

伊人曾在，与我相知。可惜，第二句中对四种香草的翻译犹有可以商榷之处。莲波显然是想用《楚辞》里的香草名替换掉原文里的四种西方植物，却又替换得不干净，在“蕙”“兰”和“香芷”之外，居然用了个《楚辞》中没有的“芫荽”。芫荽（香菜）是西汉张骞通西域之后才传入中国的，本名“胡荽”，是古波斯语名gosniz的音译（“胡”对应go-，兼表从外国传入之境；“荽”对应-sniz，是个新造字）。在此之前的屈原时代，中国人还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种植物呢。

不过，在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几年之后，我才知道，西蒙和加芬克尔的翻唱已经搞乱了原来的歌词，而且只唱了五段（最后一段还是原原本本地重复第一段）。原来的歌词其实段落更多，比如有人在1889年记录的一个版本是这样的（为了节省篇幅，就不附英文了；中文也仍然是直译，见谅）：

（一）你是否要去斯卡布罗集市？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替我向住在那儿的一位姑娘带个话

因为她曾经是我的真心爱人

（二）让她为我做一件细麻布衬衫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没有任何缝线和针脚

然后她就是我的真心爱人

（三）让她把衬衫放在远处的井里浣洗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这井里不积泉水也不积雨水

然后她就是我的真心爱人

（四）让她把衬衫放在远处的荆棘上晾干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这荆棘从创世以来就未曾开花

然后她就是我的真心爱人imgLoading药用鼠尾草（Salvia officinalis）在欧洲久作香料和草药使用（图为19世纪末公版插画）

（五）现在他已经向我提出了三个要求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我要他也满足我的几个要求

否则他就不是我的真心爱人

（六）让他给我买一英亩土地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这块地要介于海水和海滩之间

然后他就是我的真心爱人

（七）让他用公绵羊的角来犁地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再用一粒胡椒果为整块地播种粮食

然后他就是我的真心爱人

（八）让他用皮革做的镰刀收割粮食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再用一根孔雀羽毛捆在一起

然后他就是我的真心爱人

（九）让他在远处的墙上扬谷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扬谷时不能让一粒粮食落下

然后他就是我的真心爱人

（十）等他做完了全部这些事情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啊，叫他来拿他的衬衫吧

然后他就是我的真心爱人

整段歌词只有一处需要解释：胡椒果的英语是pepper corn，而corn的本义是“粮食、谷物”，歌词在这里用了双关语。然后，你就会发现，这实在不是一首情意绵绵的情歌，却是一对已经分手的情人的相互调侃。男的要女的做三件不可能完成的事，然后才和她恢复关系，女的反唇相讥，要男的做四件不可能完成的事，然后才答应和他恢复关系。我倒觉得，这种情节更贴近当下生活中的这样一幕——男的说，你要温柔贤惠，孝敬我爸妈，我才娶你；女的说，你先给我买车买房，我才嫁给你！imgLoading迷迭香（Rosmarinus officinalis），英文名rosemary（图为19世纪末公版插画）

再追本溯源的话，这首民谣其实很可能来自另一首现已鲜为人知的17世纪或更早的苏格兰民谣《精灵骑士》（The Elfin Knight），歌中对唱的也不是一对痴男怨女，而是邪恶的精灵骑士和他想要诱拐的年轻少女。但有一点是相同的：精灵骑士威胁少女必须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任务，而少女不甘示弱，反过来要求精灵先完成一串不可能的任务。于是这位机智的少女得以免于被邪灵强暴。总而言之，《斯卡布罗集市》歌词的要义，其实不在爱情，而在有意刁难。

我对中国民歌知之甚少，像这样的接连举出几件不可能之事的歌诗，只知道两首，一首是古乐府《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另一首是敦煌曲子词《菩萨蛮》：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不过，它们都是夫妻对坚守爱情的誓词，情深意重，和《斯卡布罗集市》的刁难并不一样。imgLoading普通百里香（Thymus vulgaris），欧洲著名香料植物（图为19世纪末公版插画）

现在在网上有一种叫“职业毁段子”的新趣味：把那些励志或启人感悟的小故事的结尾改成另一种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情况，于是把原故事的励志性或启发性破坏殆尽，只剩下搞笑。比如有这么一个被毁后的段子——青年问禅师：“大师，我很爱我的女朋友，她也有很多优点，但是总有几个缺点让我非常讨厌，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改变？”禅师浅笑，答：“方法很简单，不过若想我教你，你需先下山为我找一张只有正面没有背面的纸回来。”青年略一沉吟，掏出一个莫比乌斯环。做一个莫比乌斯环很简单，把一张纸条的一头扭180度，再和另一头粘起来就行了，然后你会发现，这个纸环已经没有正面和背面之分，只剩下了一个面！

我也发现，《菩萨蛮》这首千古誓言毁起来很容易。且不说黄河断流在现在已经是常事；发生火山喷发或大地震的时候就会“青山烂”，发生日食的时候就会“白日参辰现”，而在北极圈附近，“北斗回南面”和“三更见日头”都轻而易举；“水面上秤锤浮”困难一点，但如果在水面下有泉水（比如火山旁边的温泉）出口，也并非不可能之事。这样我就找到了破解誓言的方法：带你的爱人看过黄河断流之后，去冰岛定居！对于《上邪》，也可以仿此办理。imgLoading欧洲刺柏（Juniperus communis），球果浸制伏特加后即为金酒（图为19世纪末公版插画）

至于《斯卡布罗集市》，本来就是调侃之作，无所谓毁不毁。相反，如果能够完成那些不可能的任务，才是真情实意的表现呢。比如“从创世以来就未曾开花”的荆棘，世界上的确存在，刺柏就是其一。这是一种“裸子植物”，虽然结种子，却不开花，不形成果实（种子植物里面只有“被子植物”才有真正的花）——好了，这个任务解决了，其他的请大家自行思考破解之道吧。（题图：著名歌手莎拉·布莱曼在2000年的专辑《月光女神》中也翻唱了《斯卡布罗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