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的诗句

2024-11-06

悼亡的诗句(共9篇)

悼亡的诗句 篇1

关于悼亡的诗句

1、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I兮!____佚名《绿衣》

2、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____元稹《离思五首・其四》

3、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____元稹《离思五首・其四》

4、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____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5、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____白居易《梦微之》

6、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____纳兰性德《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7、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____陆游《沈园二首》

8、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____纳兰性德《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

9、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____元稹《遣悲怀三首・其二》

10、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____元稹《遣悲怀三首・其三》

11、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____陆游《沈园二首》

12、同穴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____元稹《遣悲怀三首・其三》

13、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____元稹《遣悲怀三首・其三》

14、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____李忱《吊白居易》

15、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____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16、尊前故人如在,想念我、最关情。____周邦彦《绮寮怨・上马人扶残醉》

17、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____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18、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____李忱《吊白居易》

19、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____张《吊万人冢》

悼亡的诗句 篇2

悼亡诗的源头可以追溯到《诗经》, 《诗经·唐风·葛生》从葛藤写起, 动人心弦, 写两相分离各自独处的忧伤, 写亡人的独处无伴, 亦写生人的孤独无亲, 读来倍感神伤。这首诗被后世认为是“悼亡诗之祖”, 堪称我国悼亡诗的滥觞, 生死不渝的忠贞爱情绝唱, 可以穿越时空, 化为每个时代人们心中的期许, 时至今日一直被奉为悼亡诗经典。到了魏晋, 潘岳的《悼亡诗》三首开创了中国悼亡诗歌之先河, 中国古代文学才开始有“悼亡”一说, “悼亡”二字也成了悼念亡妻的专用词。到了南朝, 沈约的《悼亡诗》可谓清怨哀伤, 悲怆靡加, 对后世以离别哀亡为题材的诗词作品有较为深远的影响, 沈约把南朝之前作品的“哀而不伤”推向“哀伤并茂”的新境界。随着诗歌发展到了鼎盛时期的唐代, 悼亡诗也出现了新的佳作, 例如元稹的《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言情而又不庸俗, 悲伤而又不低沉, 极为扣人心扉, 感人肺腑。其悼亡诗用笔极妙, 意境极高, 抒情强烈, 瑰丽而又不浮艳, 成为唐人悼亡诗中的千古名篇, 堪称悼亡诗的绝唱。宋代悼亡词的绝唱当属苏轼《江城子》, 豪放大家的婉约词别有一番滋味。到了清代, 纳兰性德悼亡诗词流露出哀婉凄楚的不尽相思之情, 其悼亡词幽艳断肠, 细腻婉约, 独树一帜。作为宋代文学的集大成者, 苏轼推翻词必香软的樊篱, 突破词卑诗尊的惯例, 开拓词境, 使词无事不可写, 无意不可入, 将词提升到与诗歌同等地位, 词亦具备表现社会生活和现实人生的功能。苏轼是首创以词的形式写悼亡这一内容的, 以一曲《江城子》将悼亡词推向了顶峰。在此之后只有清代的纳兰性德所创作的悼亡词才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一宋一清, 时代迥然, 风格却不尽相同。

二、异中有同

纵观两大词人年代相隔甚远, 创作风格迥异。若按照“豪放、婉约”二分法, 则东坡当属豪放词派, 容若则是婉约词派。他们所创作的悼亡词理应有所不同。有怎样的不同之处呢?笔者认为主要有两点。

1.词中浸透的思想感悟和人生沉淀不同。苏轼一生仕途坎坷, 屡次被贬, 宦海浮沉, 可谓大起大落, 颠沛流离而又漂泊不定的生活不仅让他疲惫, 而且让他豁达深沉。经历磨难和考验后是对人生历练的感悟, 是成熟, 是豁达, 是大气豪放下的真挚深沉, 他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思考。他的悼亡词中浸透了人世沧桑感悟, 例如《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不仅是对亡妻的真挚思念, 而且是十年官场沉浮的感慨。悼亡之中有对自身遭遇的感叹, 生死契阔, 一别十年, 无尽的思念早已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习惯之中, “不思量自难忘”, 感情真挚, 情真意切。两处思念, 王弗应孤独无依苦苦思念与自己, 生者亦然,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 鬓如霜”恰恰是十年间他仕途起落的复杂感慨, 不仅诉说了对亡妻的悼念, 而且有对自身的自悼和感慨。这种生活上的艰辛, 这种人世的艰难至亲至爱却不在身边, 更加深了对妻子的怀念之情。由此我们可见苏轼的悼亡无形之中已经融入了其人生感悟, 这是经历后的沉淀, 亦能显示苏轼的悼亡真实、真挚。纳兰性德出身名门贵族, 地位显赫, 衣食无忧, 仕途一帆风顺, 与苏轼那种仕途波折完全不同, 相反家世的殷实、仕途的坦荡却成为他难以摆脱的枷锁, 使他身在其中倍感压抑和束缚。现实的优越、富足与纳兰一直追寻宁静自由的精神家园恰恰相反。爱妻卢氏的过早离世无疑给纳兰以沉重的精神打击, 让他倍感世事变化无常, 同时也激发了厌世之感。在他的词作中时时流露出一种幻灭的悲哀, 无尽的忧伤。如《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中无不体现出词人对人世无常, 人间无味, 乃至关于个体生命存在意义的深沉思考。与苏轼不同之处就在于纳兰由于出身高贵缺乏对生活的真切体验, 也缺乏一定的社会经验和磨砺, 当他在受到重大打击时往往找不到出路与精神的寄托, 只能借助于词排解心中无尽的苦闷和悲伤, 他的悼亡词就彰显了一种华贵的悲哀。

2.艺术风格上的差异。悼亡词特殊的书写范围决定其情感基调是哀伤低沉的, 其主要特点是婉丽凄清。李煜的“金窗力困起还慵。一声羌笛, 惊起醉怡容”、元稹的“诚知此恨人人有, 贫贱夫妻百日哀”、贺铸的“空床卧听南窗雨, 谁复挑灯夜补衣”无不浸透着凄切哀婉。纳兰容若的好友顾贞观曾经这样评价容若的悼亡词:“容若词一种凄婉处, 令人不忍卒读, 人言愁, 我始欲愁。”这句挚友的话表明了纳兰容若词作令人肝肠寸断、婉丽凄清的特点, 其字里行间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意幽思, 道不尽欲说还休的柔肠悲歌, 一种魂牵梦绕镂骨铭心的追念相思之情, 如断肠之曲, 摧人心肝, 读来不免使人荡气回肠, 凄美之感充盈其间, 久久不能自已。纳兰悼亡诗的风格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意象。意象是融入了诗人感情的万事万物, 意象是诗人情感的选择, 我们恰是透过这些意象感受诗歌的意境从而把握诗人的情感的。纳兰悼亡词中的意象凄淡灰暗, 凄冷哀伤, 比如常见的意象如青衫、斜路、蔓草、空阶、重泉、清泪、椒浆、纸灰、斜阳、秋坟、西风、黄叶、残阳……诸如此类的意象举不胜举, 比比皆是, 这些意象使词作笼罩在哀伤的氛围中, 让词具有一种凄清的意境, 透露出词人悲凉伤感凄清的真实情感。其次是词作的意境。意境是词的灵魂。纳兰词当属婉约派, 婉约词之境界大都哀婉凄清, 缠绵凄婉。容若的词不失这样的特点, 而且更胜一筹, 独具特色, 我们总是于不知不觉中为其所营造的凄切哀怨的情景所感动, 让心灵为之震撼。

苏轼一生经历颇丰, 情感、官场、人世的沉浮变故, 深刻的人生思考让他对沉浮荣辱持有冷静、旷达的态度, 痛苦、愤懑、消沉的情感经历早已化为对痛苦的超越和对苦难的傲视。这些都是纳兰性德没有的, 相比之下苏轼的悼亡词更多出一分深沉和冷静。苏轼的悼亡词吸取豪放词与婉约词的特性, 独具一格, 用真挚质朴的语言写尽爱的深沉, 夫妻间平淡真实彰显感情深厚。苏轼在婉约词融入了豪放, 柔弱深情中感受的是内心坚强。而纳兰的悼亡词则是彻头彻尾的婉约, 是婉约中的婉约, 是一种由内而外深深的发自肺腑的柔弱凄切。同样的丧妻之痛, 苏轼的思念化成和呼吸, 吃饭一样正常, 自是不会忘记, 可又不会挂在嘴边, 埋藏心底, 由痛至淡, 爱情是埋于心底的力量。苏轼在《江城子》中始终将王弗看做是一个存在, 只是这个存在跨越生死, 阴阳相隔, 二人亦是相互思念, 这种爱最终超脱世俗, 淡然处之。苏轼的情感深沉大气也炙热也平淡美好, 是一种超然的情感。纳兰性德呢?一直沉浸在丧妻之痛中无法自拔, 不能自已。特有的多愁善感的性格, 任由痛苦蔓延.最终也没能挣脱, 可谓哀感绝艳。一句话, 如果苏轼的悼亡词是豪放中的婉约的话, 那么纳兰性德的悼亡词便是婉约中的婉约。

尽管如此, 两人的悼亡还是有共同之处, 比如手法上注重白描, 自然和不事雕饰。所谓的自然就是语言表达上, 不雕琢, 不刻意, 纯任性情, 无论写景, 抑或抒情, 都发自肺腑。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这样写道:“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 以自然之舌言情。”徐乾学也称赞仗纳兰的词“清新秀隽, 自然超逸”。无论是纳兰的悼亡词还是苏轼的《江城子》都是以感情真挚取胜, 不以其辞藻华丽, 刻意雕饰取宠, 用语自然清新。纳兰的《青衫湿遍·悼亡》是纳兰性德于卢氏离世半月后所作的第一首悼亡词, 上阕回忆了妻子病逝前带病在灯下做女红的情景, 自己便情不自禁泪流满面。自己想到平日里胆小的妻子连空房都不敢独留, 如今只有梨花之影相伴情景, 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悲痛的情绪。下阕通过墓地丧礼的叙述, 表现出对妻子的深切悼念和相思之情。词作基本上都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情景和最普通的事物, 写词人思念亡妻的真挚情感。写场景时不修饰, 以白描为主, 恰恰是这种最自然的感情最让人潸然泪下, 真可谓字字含悲。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全词感情深挚, 上阕写深沉的相思, 下阕由现实转向梦境, 词人在写幽梦还乡的情景。用的是白描的写法:在一个平常有宁静的清晨, 在一间带着轩窗的小屋子里, 早起的妻子正对着镜子梳妆。没有过分的刻画只是一个让人熟悉不过的日常生活情景。相聚时刻, 四目对望心中千言万语化作无语的凝噎, 此时无声胜有声。更无修饰之语, 情感真挚动人。此景此情, 以白描的手法, 抒写深情, 自然亲切。

三、差异的原因

两人的差异显而易见,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差异呢?笔者认为有两方面因素。

首先, 不同的时代和迥异的人生经历。苏轼生活在北宋中期, 其父苏洵, 其弟苏辙皆是文豪, 由于家庭的熏陶和自己的努力, 苏轼自小才智过人, 知识渊博, 他关心时政, 有兼济苍生的雄伟抱负。不幸的是, 步入官场便陷入北宋的党派之争, 仕途上屡屡受挫, 正如其诗所言“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可贵的是, 苏轼并没有一味消沉, 有的是豪情奔放和看尽人生的豁达。他的一曲《江城子》是悼念亡妻, 也有自悼, 向亡妻诉说自己内心苦闷的同时, 自己的积郁苦闷也得到排遣。苏轼没有在悼念中消亡甚至消沉, 却是在悼亡中寻找到了安慰, 痛定之后, 冷静之后继续前行追逐自己的梦想。

纳兰性德生于康乾盛世的太平年代。身为权相明珠之子, 才华出众, 文武双全, 深受康熙皇帝的赏识和重用, 封为御前一等侍卫, 出身豪门, 从小锦衣玉食, 仕途通达。纳兰一生没有经历苏轼那样的仕途坎坷, 他犹如温室中的花朵, 不会真正关心人间百姓疾苦, 只是更多考虑自己, 关注自我。这些体现在词中便是那种雍容华贵的忧伤。婚后三年后卢氏与世长辞, 更是留给他亘古不变的悲伤。尽管生活优越, 但他并不快乐, 加之多愁善感的性格, 这位满洲第一词人3l岁就英年早逝。

其次, 迥异的性格和情感沉淀。作品是词人性情的再现和文人性格的反映, 苏轼和纳兰性德在性格的迥然差异必然决定两人完全不同的词风。苏轼受儒家、道家和佛教多种思想的影响, 性格豪放, 乐观旷达又超尘脱俗, 一生仕途坎坷仍然能够保持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 从《念奴娇·赤壁怀古》、《密州出猎》、《赤擘赋》等作品中我们都可以感受到苏轼性格中奔放的一面。《江城子》由伤痛入笔, 却又从伤痛中得以解脱, 这就是苏轼, 因为他有常人没有的胸襟和气魄。相比之下, 纳兰性德就没有超脱, 他天生敏锐, 性情多愁善感, 有着常人没有的感悟力, 对感情过于执著, 对爱妻的离世耿耿于怀, 放不开, 也看不透, 始终无法走出丧妻的悲痛, 自然也无法超脱, 无法像东坡那样上升到社会政治的高度, 自然也无法忘记伤痛, 超尘脱俗。

苏轼是真正意义上悼亡词的开创者, 纳兰性德是继其后写悼亡词最多的文人, 纳兰是东坡悼亡词的忠实传承者, 在继承中又有发展, 将悼亡词的创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峰。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8.

[2]潘荣江.浅论纳兰性德悼亡词的特色与成因[J].现代语文 (文学研究) , 2007 (3) .

[3]张鲁明.苏轼与纳兰性德悼亡词比较.文学教育, 2008.

[4]因无端之事作有关之想——小议纳兰性德悼亡词[J].文山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5, 18 (3) .

[5]黄天骥.纳兰性德和他的词.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 1983.

悼亡的诗句 篇3

关键词:悼亡诗词 抒情模式 传承演变

悼亡诗是中国古代诗歌领域中比较特殊而古老的一种题材,最早的悼亡诗可追溯到《诗经》,《葛生》便是其中一篇。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记梦》则被公认为悼亡词的先河之作。细细比较这两首均为开山之作的悼亡诗词,我们会发现二者在抒情手法上有诸多相似之处。然而同中亦有异,这恰好揭示了中国悼亡诗词抒情模式的递接传承与深化发展的历程。

《葛生》一诗成功运用借外在之物渲染烘托内心悼亡之情的手法,开创了悼亡诗一大抒情模式。

先看“借景抒情”。《葛生》开篇便为我们描绘了一幅蔓草丛生,凄凉无限的图画,定下哀婉痛楚的感情基调。“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荆,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这两句诗“互文见义,都既有兴起整章作用,也有以藤草之生各有托附比喻情侣相亲相爱关系的意思,也有对眼前所见景物的真实描绘。不妨说是‘兴而比而赋”[1]。在这里,藤草缠树而生,互不离弃,暗喻着至死不渝的忠贞之爱。然藤草尚可伴生,人却不能相依,对比之下,倍觉伤心,眼前凄凉之景充分烘托了心中凄楚之情。

再看“以物衬情”。“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角枕与锦衾,俱为葬殓用具,现已埋在地下,不可能真实看见,作者乃虚笔描绘罢了。角枕与锦衾,仍当光艳灿烂,可亡人已长眠地下,谁又与之相伴达旦呵!愈是夺目,愈加刺心,以乐景衬哀情,其情更哀!

苏轼承继《葛生》借实景抒情与以虚物衬情的抒情模式,进而化虚景入悼亡词中,情感更加含蓄深沉。它也同样描绘“坟”这一意象,却是从虚处着笔。词中第二句云“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苏妻王弗,与苏轼结婚十年后不幸病故,葬于家乡祖茔。苏轼漂泊异乡,与故土有千里之隔。这里的“千里孤坟”非《葛生》所绘“眼前实景”,却同为魂牵梦萦的亡人所居之处。其实既便坟墓就在眼前,又何尝真能互诉衷肠!阴阳两界之隔,又何止千里之遥!结语“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也是著以虚笔,且化用了前人典故。孟棨《本事诗》录张姓孔氏赠夫诗:“欲知断肠处,明月照孤坟。”苏轼乃化用孔诗之意境与诗句。明月映照之下,孤坟更显凄美,而作者的悼亡之情,亦被渲染得愈加沉痛。以虚景写情,景虚情真,感人至深。

《葛生》不仅用虚的外物衬托悼亡之情,在诗的末尾还以虚笔描摹日后生活,直接抒发内心无休无止、终生不灭的思念之苦,至《江城子》更是虚虚实实,交替互杂,贯穿全词。这种虚实相生的艺术手法也是中国悼亡诗歌典型的抒情模式之一。

先看《葛生》的结语:“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这两句“不着一情字,但我们倘若将元稹《悼亡诗》中:‘惟将终夜长开眼,极答平生未展眉来作注脚,则会感到这六个字中包孕的哀思真不是千言万语所能道尽。”[2]的确,诗句以虚笔遥想日后生活,写出时光流转,而思情不绝,绵绵无尽。进而幻想百年之后,地下重聚,再叙温情。不写思念,思情自现。一片痴心,感人肺腑。正如清方玉润所云:“二章手法,只一忽换,觉时光流转,瞬息百年,人生几何,能不伤心?”[3]

而苏轼《江城子》,虚实相生手法,更是贯穿全词,“词作在艺术上泯灭了人鬼畛城与真幻界线使得人鬼同情,真幻一体。想象的真实与现实的真实高度统一,达到了中国艺术的最高境界。”[4]首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乃实写时间,十年阴阳相隔,两处皆茫茫不知,“不思量”为虚,“自难忘”为实,看似矛盾之语,其实更好地写出了沉淀心中那难以泯灭的思念之情。“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景虚情真,凄凉难诉,便幻想能再度相逢,然“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纵使”乃假设,自是虚笔,既便能够相逢,也应不识,因为自己现已是“尘满面,鬓如霜”。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苏轼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在朝中受到排挤打击,因而请求出任地方官,先是通判杭州,三年后又移知密州。仕途坎坷,遭际不幸,转徙外地,备尝艰辛。妻子倘若见到乌发转白,风霜满面的自己,还会认得出吗?“纵使相逢”的场面是虚,“尘满面,鬓如霜”的境遇是真,虚实互杂,更显心情之凄凉!

不管如何,思情总难自抑,于是积思成梦,便有了最是动人的梦境相逢之笔。“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在这里,场景是虚的,富于动态美,像一个电影镜头,徐徐推进,从撩人情思的“小轩窗,正梳妆”,直至定格在无言相对,泪流千行的“双眼”。乍喜还悲,感慨满腹。含情对视,欲语还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只化作千行泪水流!这是何其感人的一幕呵!梦境相逢,虚笔而写,然其一片真情,更觉显明!东坡在词中对梦境展开场面描写,进行细致地描绘刻画,使虚实相生这一抒情模式又得以进一步的开拓。

阴阳相隔,再不复见!一样孤独,两处悲苦。在描写亡人长眠地下的孤寂时,亦抒发生者那无法排遣的思念之苦与孤独之感,这种悼亡亦悲己的手法也是中国悼亡诗歌的惯见模式,其最早的源头亦可追溯到《诗经》中之《葛生》。

在《葛生》中,前半部分主在悼亡。在描写了“葛生蒙楚,蔹蔓于野”的凄凉环境之后,作者进一步哀怜坟中的亡者:“予美亡此,谁与独处!”所爱之人葬于此,独自再与谁共处!程俊英译为“我爱已离人间去,谁人伴我守空房”[5],笔者认为这样译只是在写生者的孤独之苦,而失去了对亡者独眠地下,孤苦无依的怜惜之情。只是在《葛生》诗中,不论生者与亡者,其苦更多在于“阴阳隔而永诀,处孤室而凄怆”,还有“夏之日,冬之夜”,死生契阔而不尝一日去怀,此恨绵绵无绝期,惟有日夜苦煎熬!

而苏东坡《江城子》一词,起笔便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一笔写两人,此种笔法,贯穿始终。悼亡亦悲己,其内涵较之《葛生》等诗,又更深一层。在这里,“不思量,自难忘”的思念煎熬,“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沉痛无奈,“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无限痛楚,“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的怜惜悲哀,都是同写生死两者阴阳相隔之苦,而“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则主要是写生者之苦,且此苦更在于人生风尘,世事艰难。苏轼将身世感怀,人生浩叹亦融入悼亡词中,使词境更为阔大,意蕴亦更加深沉,其开拓之功,自是大矣!

中国悼亡诗歌源渊流长,佳作迭出,《葛生》作为最早的悼亡诗,开创了一系列抒情模式,而第一首悼亡词即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记梦》在对这些抒情模式承继的同时,又加以深化开拓。它们二者身为悼亡诗与悼亡词的开山之作,其地位与影响确为重要而深远。

注释:

[1]王焰:《诗经三百首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7年版,第208页。

[2]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328页。

[3]方玉润:《诗经原始》(下),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263页。

[4]冷成金:《唐诗宋词研究》,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34页。

[5]程俊英:《诗经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178页。

元稹悼亡诗的情感意蕴 篇4

元稹在妻子韦氏故去之后,写下大量悼念亡妻的诗篇,这诸多悼念亡妻之作,可谓句句含泪,曲曲传情,其间饱含着诗人内心深处真挚而浓厚的情感。

元稹在妻子韦氏故去之后,写下大量悼念亡妻的诗篇,他曾经自言“悼亡诗满旧屏风”(《答友封见赠》),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艳诗及悼亡诗》中则具体指出:“元氏长庆集第九卷悼亡诗中有关韦氏之作,共三十三首。”[1]这诸多悼念亡妻之作,可谓句句含泪,曲曲传情,其间饱含着诗人内心深处真挚而浓厚的情感,具体而言,可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悼念亡妻,赞其贤

罗洛梅说过:“有些人(也许是大多数人)直到通过某人的死,体验到友谊、奉献、忠诚的可贵之后,才懂得什么是真挚的爱。”[2]死亡不仅丰富和建构了爱,使爱得到升华,面对死亡的事实,生者在感到痛苦与绝望的同时,亦使彼此之情化作了永恒,使彼此之爱得到了永生。斯人已逝,在黯然神伤、幽咽泣血的同时,一首首痛彻心扉的悼亡诗演绎而成。

元稹之妻韦丛,乃太子少保韦夏卿幼女,20岁时嫁于元稹,夫妻二人情深意笃,然而韦氏却在七年之后不幸亡故,诗人有感于妻子生前种种贤德,面对如今伊人已逝的现实悲不自胜,于是写下大量悼亡诗,以抒哀悼之情,其间不乏对妻子勤劳、善良、贤淑、端庄的称赞及其与自己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叹道。

清代蘅塘退士评论元稹《遣悲怀三首》曰:“古今悼亡诗充栋,终无能出此三首范围者。”[3]现以其中第一首为例: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首联“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用东晋宰相谢安最宠爱的小侄女谢道韫来借指韦氏,由此而道妻子婚前地位之尊贵及生活之优裕;同时又以战国时齐国贫士黔娄来自喻,两相对比之下,感叹韦丛之不攀富贵而屈身下嫁。“百事乖”三字正是对二人婚后生活的概括,由此引出中间两联,即当看到“我”没有衣服可替换时,贤惠的妻子便翻箱倒柜地搜寻;当“我”软磨硬缠地想要喝酒时,便又拔下金钗去换钱;平日里虽以野菜豆叶充饥,妻子却不以为苦反而吃得很香甜;即使以老槐树飘落的枯叶烧柴做饭,也毫无怨言。往日里这“搜荩箧”、“拔金钗”、“甘长藿”、“仰古槐”的一幕幕如在眼前,同时,妻子为“我”寻衣的体贴入微,替“我”换酒的善良温顺,甘以野菜充饥的乐观忠贞,又以落叶为柴的憔悴艰辛,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于是,韦丛这样一位甘于贫苦、坚贞温顺的贤妻形象便呼之欲出。

《六年春遣怀八首》其二,同样叙述了日常生活的一件小事:诗人某一天在整理杂物时,“检得旧书三四纸”,这恰恰是亡妻生前写给自己的几页信纸,由“高低阔狭粗成行”可见,上面的字写得高高低低、参差不齐,字与字间大小不匀,行与行间也时宽时窄。信中妻子“自言并食寻常事,惟念山深驿路长”。对于自己在家中所过的“并食”生活,妻子心甘情愿地默默承受而从不抱怨,心中唯一牵念不忘的却是远行的丈夫在深山驿路上的奔波劳苦。如此一来,不仅展现了韦氏“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的贤淑品性,更体现出她的体贴细心,以及对丈夫深挚朴实的爱。

元稹赞同白居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主张,其诗“感于事”而“动于情”,以“言直而切”、“辞质而径”著称。在诗人众多的悼亡诗作中,都选择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入诗,通过对生活细节的真实描写,一位辛劳持家的妻子形象跃然纸上,亡妻的品格亦得到空前的升华。

二、自悼自叹,悲苦无限

悼亡诗本是生者对死者表达哀悼之情的一种方式,而在悼念亡者之外,又不乏诗人自悼的`情怀。所谓“自悼”,乃是“个体对生存状态面临命运摧折时的一种情绪反应”。[4]所爱之人的死亡,其冲击性和悲剧性更甚于个人生命的消逝。逝者长已矣,而生者却不得不在思念中孤独地生存,“忆君情悲满,肝肠尺寸断”。正是这种人生苦痛的真实写照,于是,诗人便会将对亡妻的思念与对自身的伤悼紧密联系起来,即将悼亡与自悼同时融入到对生与死的感悟之中。

元稹《遣悲怀三首》其三,诗曰: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首句“闲坐悲君亦自悲”直言诗人在哀悼妻子的同时亦不乏自我伤悼,纵使人生能有百年,亦不过是浮息一瞬,妻子的芳华早逝,更让他感叹人生无常、寿命有限。颔联引用邓攸和潘岳的典故,邓攸心地善良,保全了侄子却落得终生无子的结局,正是命运的安排;潘岳的悼亡诗即便写得再好,对于死者而言,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此时此刻,诗人不免想起自己当下的境遇与古人是何其相似,不觉悲从中来。一心希望自己能与妻子死后同穴,但这缥缈的希望又似乎无望;而想要来生再续前缘的想法更似一种虚无的幻想。今生的自己,唯有以“终夜长开眼”的方式坚守着对于亡妻之爱,希望能够以此报答她那平生未展之眉。

诗人这种对于命运的思考,“表面看来是如此颓废、悲观、消极的感受中,深藏着的是它的反面,是对人生、生命、命运、生活强烈的欲求和留恋”。[5]确切地说,则是元稹对于韦丛生前夫妻生活的深切怀念和留恋。全诗由悼念亡妻继而自悼自叹,诗情亦愈转愈悲,不能自已。

《六年春遣怀八首》其八,诗曰:

小于潘岳头先白,学取庄周泪莫多。止竟悲君须自省,川流前后各**。

诗人言说自己因贤妻的早逝而加快了衰老的速度,在孤独而忧伤的煎熬中头发渐白,试图以庄子丧妻来宽慰自己把妻子的早逝看得淡一些,想到死亡乃是一种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便又在追悼亡妻的同时感伤自己未老先衰、时命不定。

另外,在悲叹人生有限、命运无常,妻子故去之后自己孤独伤痛的同时,诗人还在一些悼亡诗中饱含着自己在现实生活中遭遇坎坷后的身世之感。韦丛故去之时适逢元稹仕途不顺之期:元和四年,诗人因弹劾不法而获罪权贵,六月即被出分务东台,至洛阳后不久,即遭丧妻之痛。元和五年三月,又因得罪宦官而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可谓命运乖蹇、仕途失意,心情极度苦闷,其悼亡诗在追悼亡妻的同时,又抒发着个人仕途失意之悲。 《六年春遣怀八首》其一,诗曰:

伤禽我是笼中鹤,沉剑君为泉下龙。重纩犹存孤枕在,春衫无复旧裁缝。

诗人以伤禽来自喻,足见其心境之悲苦。有言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既是笼中之鹤,自然不能与空中自由飞翔之鸟、水中自在游动之鱼相比,诗人已遭丧妻之痛,如今又满腹才华而备受排挤,空有一腔抱负无法施展而无人诉说,更觉孤苦无助。

哀莫大于死别,悲莫甚于生吊。妻子的芳华早逝使诗人对生死有了深刻的感悟,他感慨命运之无常、人生之有限,同时又痛吟生活之孤苦,继而悲叹怀才之不遇、仕途之坎坷,在悼念亡妻之中又饱含了多重自悼自叹的情怀。

三、悼念至情,感发哲理

深深哀悼意,幽幽相思情。在对于亡妻生前种种的怀念之中,体现着夫妻二人深挚的情感。这种至情,在元稹笔下,已然达到一种哲理的高度。

《遣悲怀三首》通过“搜荩箧”、“拔金钗”、“甘长藿”、“仰古槐”等细节,尽言夫妻生活之艰苦,今日俸钱已过十万,本该共享轻闲优裕的生活,而妻子已然不在。遥想妻子下嫁于自己的七年中,常常过着“并食”的清苦日子,昔日戏言身后之事,如今真的来到眼前之时,诗人只有痛苦与无奈,不禁发出“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感慨,这是诗人对生活经验的概括总结,更是诗境的升华,道出了人生至理。

诗人另有《离思五首》,其四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曾经见识过沧海之深厚宽广,再看到其他地方的水,便会觉得相形见绌、不值一看了;曾经看到过巫山之霞蒸云蔚,再去看其他地方的云,都会觉得黯然失色、不值一提了。诗人正是以“沧海”和“巫山”为喻,意谓夫妻间的感情犹如沧海之水和巫山之云,其深广和美好乃是世间独有、无与伦比的。正因如此,诗人从美丽的“花丛”中走过,才会懒得回顾,这不仅是为了专心于品德学问的修养,更是为了表示对妻子的忠贞之情。

诗人借助侧面烘托来揭示个人情思,或许仅仅是想以此来怀念妻子,称颂其为自己心中的“沧海之水”和“巫山之云”,表现自己对爱情的忠贞。然而,这首七绝在极其有限的形式中,却以其强烈的象征性和暗示性,蕴含着丰富的情感内涵。在后人看来,它是表达至情的佳句,更是表达至理的名言。尤其是前两句,诗人取譬极高,用笔极妙,如今其内涵早已脱离情爱的限制,而上升到一种人生哲理的高度:已然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如若再遇荆棘,自是无须胆战心惊的;曾经见识过大世面追求过高境界之人,他日再度回首,亦不免发出“沧海”、“巫云”之感慨。同样,“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在诗人心中,这是自己对妻子的忠贞,对爱情的忠贞。在我们看来,其意却不仅限于此,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视外界诱惑而坚持自我、执著追求的表现呢?也正是由于诗歌本身所蕴含的这种无限生发性,《离思》其四已然成为千古传诵的至理佳句。

悼亡诗 篇5

2.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矣,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忧兮。

絺兮络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诗经·邶风·绿衣》

《诗经》中的这首绿衣,与下文的《葛生》都可以算是悼亡诗的鼻祖。本诗以男性视角,来写对亡妻的思念。丈夫看到妻子当年身着的绿衣,勾起了对亡妻的眷恋。

3.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诗经·唐风·葛生》

浅析梅尧臣悼亡诗的意象 篇6

一、相思泪

《红楼梦》第一回写到绛珠仙草为了报答神瑛侍者恩情时说道:“他是甘露之惠, 我并无此水可还……但把我一生的眼泪还他, 也偿还得过他了。”虽然宋朝的梅尧臣并不知道清朝的曹雪芹能够写出“眼泪还债”的鸿篇巨制, 让读者感动不已、潸然泪下;但是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的妻子的离世足以让他依依不舍、眼泪涓涓。悼亡诗最本真的地方是拥有真情, 眼泪就是人在悲伤、痛苦、难过时真情流露的方式之一。梅尧臣的悼亡诗中多次写到因为思念妻, 情感不能自已而泣涕涟涟。

通过眼泪表达对亡妻的思念之情, 是梅尧臣诗歌的意象之一。《泪》:“平生眼中血, 日夜自涓涓。泻出愁肠苦, 深于浸沸泉。红颜将洗尽, 白发亦根连。此恨古皆有, 不须愚与贤。”眼泪从眼中不断地流出来, 就像身体里的血液不停地循环那样。这首诗倾泻出了诗人心里的忧伤和苦闷, 流下的眼泪化作痛苦, 这种痛苦比浸沸泉里的水还要深。虽然诗人不再年轻, 岁月已经老去, 但是他们夫妻相濡以沫的画面历历在目。与妻子白头偕老是每个人的愿望, 但是夫妻生离死别、天涯两隔的痛苦自古皆有, 不论贤愚, 莫分高下。眼泪似血, 思念之深可比泉水。梅尧臣对亡妻沉痛的思念之情让人读之潸然泪下。可谓“世间无最苦, 精爽此消磨”。《悼亡三首》中也有类似的诗句。“终当于同穴, 未死泪涟涟”, 即使死后会同穴, 但是妻子先于诗人而离世, 孤单的诗人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整天以泪洗面。《梨花忆》:“今朝两行泪, 怨苦属衰翁。”回忆其妻子在世之时夫唱妇随的温馨的场面, 使人又禁不住热泪两行。若妻子尚在人世, 梨花树下则是鸳鸯成双神仙侣, 而非形影相吊一衰翁。

二、相思梦

从谢氏去世以后, 诗人对谢氏的思念之情与日俱增。谢氏的贤良淑德让诗人魂牵梦绕, 夫妻相敬如宾的点滴画面使诗人难以忘怀。于是诗人的梦中都是妻子的倩影, 诗中所体现的都是相思梦。正如弗洛伊德在《梦的释义》中所认为的:“梦体现着深埋在潜意识里的感情, 而那些被回忆起来的梦的碎片则能帮助我们揭露这些深藏的感情。”

通过梦境表达对亡妻的思念之情, 是梅尧臣悼亡诗的另一个意象。这些诗歌表现妻子与诗人相互怀念的场景。如《灵树铺夕梦》:“昼梦同坐偶, 夕梦立我左。自置五色丝, 色透缣囊过。意在留补缀, 恐衣或破绽。殁仍忧我身, 使存心得堕。”诗人思念妻子之情不分昼夜。因思念过度, 诗人竟然“白日做梦”, 白天梦见妻子和自己并肩而坐, 到晚上又梦到妻子立在自己的身旁。妻子心灵手巧织着美丽的丝线和绢布。妻子又似乎在为诗人检查衣服是否破损, 然后加以缝补。当诗人醒来, 妻子早离开人间, 而这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梦境。再如《椹涧书梦》:“谁谓死无知, 每出辄来梦。岂其忧在途, 似亦会相送。初看不异昔, 及寤始悲痛。人间转面非, 清魂殁犹共。”诗人认为人死了只是肉体的腐败, 灵魂不曾离开亲人。爱妻虽离世, 但在梦中还是会与诗人相见, 还在另一个世界里关心着诗人的生活。这虽是诗人的美好愿望, 但也在心理上给了诗人莫大的安慰。这个安慰尽管不符合时空逻辑, 可对于一个伤心的诗人来说已经足够了。“梦中不知梦, 但谓平常时。相与共笑言, 焉问久别离。”梦中诗人与妻子共语, 妻子就像在世时那样嘘寒问暖, 诗人似乎不敢相信这是梦境。就是这种简单朴素的家庭温情生活, 让诗人无法释怀妻子离开人世的现实。

三、孤雁的意象

鸿雁的意象最早用于诗经。《小雅·鸿雁之什》中有这样的诗句:“鸿雁于飞, 肃肃其羽。之子于征, 劬劳于野。爰及矜人, 哀此鳏寡。”大雁一声声哀鸣引起流民凄苦的共鸣, 他们情不自禁地唱出了这首歌。从此, 当湛蓝的天空中出现一队队鸣叫着或南迁或北归的鸿雁时, 游子的思乡之情常常被勾引出来, 鸿雁便成了敏感而多情的诗人寄托羁旅伤感之情的意象。

鸿雁除作为大型候鸟有南来北往的迁徙属性之外, 还有一个自然属性, 它们多为“一夫一妻制”, 甚至是终身一侣, 雌雄共同参与雏鸟的养育。梅尧臣的悼亡诗首次创造性地运用了鸿雁的自然属性, 用“孤雁”的意象表达了失去妻子后悲伤孤独的情怀。“孤雁”的意象多次出现在梅尧臣的悼亡诗中。“窗冷孤萤入, 宵长一雁过。” (《悼亡诗三首》其二) 凄冷的窗前再也没有爱人的倩影, 只有一只萤火虫飞来飞去。长夜绵绵, 一只大雁在天空中哀鸣徘徊, 似乎跟诗人一样在寻找失去的伴侣。鸟类尚且因为失偶悲痛无比, 更何况是人类呢?“秋雁多夜飞, 前群后孤来。” (《秋雁》) 秋天的大雁趁着夜色南飞过冬, 前面成群结队的大雁飞过, 后面一只孤雁独自盘旋, 它似乎在告别死去的伴侣, 又似乎在跟自己的伴侣窃窃私语, 久久不忍离去。这是另一位“诗人”在为自己逝去的妻子哀悼。“孤雁去何急, 一声愁更听。” (《闻雁》) 一只大雁急急忙忙干什么去?一声哀鸣表现无数愁思。

四、生活场景入诗

中国悼亡诗中的意象选择, 往往带有一种极普遍的特征:多用日常生活中的场景入诗, 即多是柴米油盐的生活小事, 多是诗人妻子生前活动的闺阁庭院中的种种物象, 诸如织布旧筐、孤账空床、荒闺尘窗、未完针线、娇儿索母之啼, 等等。梅尧臣的悼亡诗也不例外。“夜缝每至子, 朝饭辄过午。” (《怀悲》) 妻子勤俭持家吃苦耐劳缝补浆洗至深夜, 早晨开始忙碌早饭中午才吃。想起妻子在世时任劳任怨的画面, 诗人泣涕如雨哽咽无声。“儿娇纵自哭, 婢騃不能呵。” (《秋日舟中有感》) 小儿啼哭对一个没有育儿经验的诗人来说, 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家里的女婢因没有女主人的管教也不听使唤, 若是妻子在世, 则这些事只不过是小事。妻子在世, 诗人的生活井井有条, 妻子离开, 诗人的生活杂乱无章。妻子在世时家常画面的温馨, 和妻子离世后生活的失落迥然不同。诗人不禁拊膺痛苦, 怀念妻子。“白玉佳人死, 青铜宝鉴空。” (《梨花忆》) 像玉一样温柔婉媚、高贵贞洁的女子香消玉殒, 青铜宝镜里再也没有你梳妆的倩影, 只剩下空落落的镜子。诗人面对青铜镜, 期盼佳人的倩影再次出现, 但是镜子里只留下自己衰老的面孔。及此, 不由得悲从中来悲凉之意从心, 久之不绝。

生活就是用柴、米、油、盐、酱、醋、茶作为音符谱写的一首曲子。不如登山般的刺激, 不如远航般的惊险, 只是一碗平淡无奇的凉白开。正是这种平常家庭生活感动了一个个多情的诗人。梅尧臣将“家庭生活”的意象写在诗中, 足以证明他对爱妻的恋恋不舍之情。

宋代梅尧臣的悼亡诗悲哀缠绵, 痛失爱妻的悲伤在简单的几个意象上, 却表达得淋漓尽致。梅尧臣的悼亡诗首次创造性地运用“孤雁“的形象, 表达对已故爱妻深深的思念之情。“孤雁”意象除表达思念之情之外, 还增加了思念故妻的内涵。梅尧臣的悼亡诗以独特的意象群, 受到众多诗集选家的青睐。

摘要:爱情和生命是文学永恒的话题, 于是产生了缠绵悱恻、如泣如诉、肝肠寸断的悼亡诗。宋代梅尧臣的悼亡诗直抒胸臆, 句句哀怨缠绵, 眼泪承载了忧伤, 梦境寄托了思念。他的诗中多次写到相思泪、梦境、孤雁独鸣、家庭生活场景的意象, 表达了对亡妻深深的思念之情。

关键词:梅尧臣,悼亡诗,意象

参考文献

[1]万艳红.论梅尧臣悼亡诗的创作内涵及抒情艺术[J].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2009 (9) .

[2]于丽, 曹旭.悼亡诗里的悲情人生[J].文学史话, 2012 (4) .

[3]赵梅.历代悼亡诗初论[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2 (1) .

[4]聂雪蕾.中国古代悼亡诗的丧葬词汇研究[J].科技风, 2011 (1) .

韦应物与元稹悼亡诗中的感情比较 篇7

关键词:韦应物;元稹;悼亡诗;情感

韦应物和元稹是唐代时期著名的诗人。韦应物主要活动于中唐大历年间,其性高洁,其诗风高雅闲淡。元稹较韦应物稍晚,是中唐贞元元和时期著名诗人,其诗风流丽。然而二人都在中年经历丧妻之痛,写下许多悼念亡妻的诗作。《韦应物集校注》中“伤逝”题注“此后叹逝哀伤十九首,尽同德精舍旧居伤怀时所作。”[1]可见韦应物的悼亡诗至少也有十九首。而元稹,悼亡诗作更多。元稹在《叙诗寄乐天》一文中曾说到自己“不幸少有伉俪之悲,抚存感往,成数十诗,取潘子‘悼亡为题。”[2]陈寅烙先生《元白诗笺证稿·艳诗及悼亡诗》中列出元稹“元氏长庆集第九卷悼亡诗中有关韦氏之作,共三十三首。”[3]元稹在《答友封见赠》中自称“悼亡诗满旧屏风”。可见元稹的悼亡诗数量之多。韦元二人都有数量可观的悼亡之作,研究者们对其艺术风格差异的研究颇多,而对其感情内涵的比较却很少。而二人悼亡诗体现出的情感差异却更能体现出二人诗作艺术性、思想性的价值。

一、悼亡时间,情感流变之不同

韦应物的悼亡之作是由对妻子过世的伤痛之情到对亡妻的怀念之情的渐变。韦应物的妻子元苹于代宗大历十一年(776)九月过世,其十九首悼亡诗作于元苹死后六年间。《伤逝》《往富平伤怀》《出还》《冬夜》《送终》这五首基本按时间顺序为元苹死后到下葬的这段时间,《除日》为此年除夕所做。这几首诗篇篇情景交融,澹缓凄楚,表现出韦应物失去妻子的巨大的悲伤痛苦。比如《伤逝》中“斯人既已矣,触物但伤摧”,《出还》中“家人劝我餐,对案空垂泪”,《冬夜》中“深哀当何为,桃李忽凋摧”,《送终》中“童稚知所失,啼号捉我裳”,无论是直抒哀痛之胸臆,还是描绘儿女捉裳之啼哭、自己对案之垂泪,都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排遣的丧妻之痛。从《对芳树》到《同德精舍旧居伤怀》这十几篇元苹亡后第二年以及之后三四年的诗作,与之前的诗作所表现出的心境有所不同,已不是丧妻的痛苦,更多的是对亡妻的怀念,于旧居处怀念故往,于时节中感伤离逝,于景物中哀叹悲欢。比如《对芳树》中“佳人不再攀。下有往来蹰”,《月夜》中“清景终若斯,伤多人自老”,《叹杨花》中“人意有悲欢,时芳独如故”,《过昭国里故第》中“唯思今古同,时缓伤与戚”,韦应物的心情已然平静。当然,这并不表示他对妻子的感情变淡,相反,正是于这平淡意境中表达出的伤感怀念才更表现出韦应物对妻子浓厚的感情。

元稹的悼亡诗感情脉络并不像韦应物那样清晰,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都有浓烈的丧妻之痛。比如前期的《醉醒》中“今宵还似当时醉,半夜觉来闻哭声”,《除夜》中“闲处低声哭,空堂背月眠”,都写到妻子过世后诗人无法抑制地痛哭。后期的《江陵梦三首》其一中“寂寞深想象,泪下如流澌”,《六年春遣怀八首》其五中“怪来醒后傍人泣,醉里时时错问君”更是叙写了元稹丧妻后这两年内心浓烈的伤痛,全部外化为流泪哭泣,或独自一人流泪,或醉后傍人哭泣,无论何者,都是内心痛苦情感的一种宣泄。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有别于痛哭的深沉哀伤,如前期的《夜闲》中“怅望临阶坐,沉吟绕树吟”,《感小株夜合》中“伤心落残叶,尤识合昏期”,后期的《城外回谢子蒙见谕》中“稚女凭人问,病夫空自哀”。其《遣悲怀三首》其二中“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更是从细节入手,未言自哀而刻画出自哀之情态。

究其原因,笔者认为有二。第一,二人秉性不同。韦应物虽年少以门荫补右千牛,陪扈从宴游,目睹天宝盛世,但经历安史之乱,其心态趋于退守,加之佛教影响,对时世采取了一种不即不离淡然处之的态度,这从他频繁的出仕入仕中可窥一斑。所以韦应物整体诗风趋于平淡闲雅,其悼亡诗也不出其右。但是在其平淡诗风中我们仍可感受到他真切感人的悼亡情感,这也是韦应物笃于感情的真实秉性所致。如他为妻子操办丧事,并亲撰墓志铭,可见他对人伦之情的笃深。而元稹其人,据《旧唐书》记载“稹性锋锐,见事风生。”[4]又《新唐书》记载“性敏锐,遇事辄举。”[5]可见元稹聪敏警觉,有政治追求。他的性格更为激扬,儒释道三家思想更偏重于积极入世的儒家思想。对于感情来说,元稹亦为性情中人,感于哀乐,直抒胸臆。他的悼亡诗呈现出浓烈的伤痛哀婉正是其秉性使然。 第二,二人经历不同。韦应物在写悼亡诗的这段时间,其生活依然处于出仕与入仕之间,其心态较为平和。在这种平和的心态与较为闲散的生活状态下,韦应物的悼亡诗风自然不会太过激切,反而于平淡中出真切之情感,出哀伤之意境。正如乔亿所云“韦诗淡然无意,而真率之气自不可掩。”(《剑溪说诗卷上》)。至于大历十一年其妻刚过世所做的诗作风格悲伤动容,那是因为刚刚丧妻,其痛苦难掩,这本人之常情。而元稹,据《旧唐书》载:“稹八岁丧父。其母郑夫人,贤明妇人也;家贫,为稹自授书,教之书学。”后“二十四调判入第四等,授秘书省校书郎”,于是选婚高门,娶当时京兆尹韦夏卿之女韦丛为妻。而韦丛不嫌弃元稹自幼家贫、攀选高门,且元稹几经贬谪,都安贫守贱,勤俭持家。所以元稹有着二人建立起的相濡以沫的感情与对妻子的感激 。同时也有对妻子早逝,未能使妻子享受美好生活的愧疚。元稹《祭亡妻韦氏文》中写道:“逮归于我,始知贱贫,食亦不饱,衣亦不温然而不悔于色,不戚于言……始予为吏,得禄甚微,以日前之戚戚,每相缓以前期。纵斯言之可践,奈夫人之已而。况携手于千里,忽分形而独飞。昔惨凄于少别,今永逝与终离。将何以解余怀之万恨。”由此可清晰地看出元稹对韦丛感激与愧疚之心态。另外,元稹写悼亡诗的这段时间,大体为被排挤出京,分务东台以及被贬江陵期间,所以这段时间,元稹的仕途也并不顺利。“残灯无焰影幢幢”“暗风吹雨入寒窗”(《闻乐天授江州司马》)从中便可看出元稹孤苦的心境。妻子过世,又加之仕途不顺,元稹心中更容易激起悲伤的情绪,所以元稹的悼亡诗时而激切时而哀婉。

二、感发而悼,书写内心之不同

中国人自古对四季变化,昼夜交替的自然现象敏感而多思。常由自然的变化影响到内心的变化,正如陆机在《文赋》中说道“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这种因物感发在韦应物的悼亡诗中表现特别明显。纵观韦应物的悼亡诗,其多因月夜,因夏日,因冬夜,因对雨,因晚霁,因芳树等大自然物象的触动而心生悼亡之意,遂作悼亡之诗。如《冬夜》《对芳树》《月夜》《夏日》《闲斋对雨》《林园晚霁》等。而元稹虽然也有这类诗作,但更多的是因事感发,因醉酒,因做梦,因听友人弹琴,或是做遣悲怀组诗主动抒发感情,又或是寄赠同样丧妻的友人寻求共鸣。如《醉醒》《感梦》《听庾及之弹乌夜啼引》《遣悲怀三首》《初寒夜寄卢子蒙》等。此外,韦应物的悼亡诗中很少提及妻子生前的具体事件,唯《伤逝》中“结发二十载,宾敬如始来。提携属时屯,契阔忧患灾。柔素亮为表,礼章夙所该。仕公不及私,百事委令才”提及妻子生前,但也只是概括性地说妻子的贤良淑德。韦诗中更多呈现的是一种心境。比如《月夜》:皓月流春城,华露积芳草。坐念绮窗空,翻伤清景好。清景终若斯,伤多人自老。抒发的是作者的一种感哀,纯粹洁净,言已尽而意无穷。读者体会到的是一种深婉的哀伤,对亡妻不尽却无法具体言说的哀楚。 而元稹却在悼亡诗中写到妻子生前的具体事件。比如《遣悲怀三首》其一“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写妻子生前因元稹没有衣衫就在箱子找,拔下金钗为元稹买酒,用野蔬充饥却说食物甘美,用落叶作薪你用枯枝做炊。《听庾及之弹乌夜啼引》“四五年前作拾遗,谏书不密丞相知。谪官诏下吏驱遣,身作囚拘妻在远。归来相见泪如珠,唯说闲宵长拜乌。君来到舍是乌力,妆点乌盘邀女巫。”写妻子担心丈夫安危,拜乌来为丈夫祈祷。元稹通过叙写这些具体细微的事件,刻画出妻子的安贫守贱、贤良淑德,进而表达自己对妻子的悼念。由此可以看出韦应物对妻子的感情更为平和圆融,元稹对妻子的感情更为世俗具体。

究其原因,笔者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韦应物与妻子“结发二十载”,而元稹与妻子结发只有六七年。韦应物与妻子二十年的夫妻感情,爱情早已升华为亲情,妻子的去世对丈夫来说当然内心如绞,悲痛欲绝。所以元苹去世后那年韦应物的悼亡诗写的都是自己的痛苦,而后来的诗作大多因物感发,是因为这份情感一直都在诗人内心,内化为一种悲伤,无需刻意去想念去抒发,对一年四季的景色感受的过程中这种悲伤就会漫上心头,回到旧居看到“物是”,就会感叹“人非”。二十年一起生活,许多细节也许早已在心中磨平记不清了,留下的唯有那份形去神留的感情,因而韦应物的悼亡诗里鲜有对妻子所做的具体事件的描述,因而其悼亡诗大多感悟而发。元稹与妻子结发六七年,妻子去世时也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感情充沛,所以他对妻子的感情表达更为浓烈,更为外放,对妻子生前的事情记得也比较清楚。所以他遇到一些和回忆有关的事情就会想起妻子的历历往事,或者会主动抒发自己的悲慨,精心结撰组诗以表达悼念之情。

韦应物和元稹对亡妻的情感是真挚的,但由于二人秉性、夫妻生活、仕途经历的不同,二人的悼亡诗体现出的情感是有不同的:韦应物是从对亡妻痛彻心扉的伤悼到哀婉自如的怀念,而元稹则对亡妻的伤悼因自身处境和对妻子多重的情感而表现出时而哀婉时而激越的情绪。正由于情感的不同,二人悼亡之作才体现出不同的艺术风格。

参考文献:

[1]《韦应物集校注》唐韦应物著. 陶敏 王友胜校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9.

[2]《元稹集校注》唐元稹著.周相録校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12.

[3]《元白诗笺证稿》陈寅恪著. 三联书店,2011,11

[4]《旧唐书》刘昫等撰. 顾颉刚等点校. 中华书局,2011.

[5]《新唐书》欧阳修 宋祁撰. 顾颉刚等点校.中华书局,2011.

分析《诗经》悼亡诗 篇8

悼亡诗,得名于晋代潘安悼念亡妻所作之诗,其中所流露的夫妻深情颇为后人传颂,此诗也得以广泛流传,而悼亡诗也成为此类诗歌的代名词,以其独特的风格与感染力深深吸引着读者。

悼念亡妻——《绿衣》

《绿衣》选自《邶风》,展现了一位男子面对亡妻衣裳时的感伤与哀悼。朱熹于《诗集传》中认为卫庄公夫人庄姜有感于卫庄公之妾僭越其位,因而写此诗以表达对自身际遇的感伤,此角度近于一种附会历史的臆说。今天我们更多从文本本身出发,感受其淳朴自然的感情。《诗经》中的“风”流传于民间,总是表达人们最自然而真切的感情,卸去历史牵绊,我们可以细细品读文中的浓厚真情。一位丈夫在翻检衣箱时见到亡妻之衣,不禁燃起对旧情的感叹。

诗的前两段写丈夫对绿衣的.珍重及对亡妻的怀想。两段均以“绿兮衣兮”开头,深情咏诵眼前衣物,“绿衣黄里”、“绿衣黄裳”描绘绿衣内衬黄色之衣,下配黄色之裳。亡妻缝衣之状历历在目,此衣物又凝聚其多少心血,字里行间可见哀叹,“心之忧矣”,物犹在,人已故。“曷维其已”“曷维其亡”,忧愁随绿衣浮现,缠绵于心,久不能散。

第三段描绘由所见绿衣而所感之情景。衣物由亡妻精心所制,平日妻子悉心谨慎的照料让丈夫生活无忧,“我思古人,俾无訧兮”,此处作慨叹怀想将情感传达尤甚。

第四段则是由方才所想象之情景转为当下,“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此刻的自己身着破旧,在寒风中久立,不禁想起妻子为自己精心缝制的衣物总能合乎自己的心意,由所见之物,回想往时之景,牵动此时之情,睹物思人,浑然一片,其情至深,其情至哀。

悼念亡夫——《葛生》

《诗序》言:“《葛生》刺晋献王也,好攻战,则国人多丧矣。”晋献公好攻战见于史实记载,应是事实。战火频仍,出现战士出征未归甚于战死沙场之事,不可避免地给在家乡等待的妇人带来了丧夫之痛。

《葛生》前三段描述妻子悼念亡夫,哀悼其永眠孤坟。前两段从坟墓之景入手,通过对墓地景色的描写展现出阴冷而荒芜的情境,寡妇因墓地冷寂而触景生情,使得追思加深。而“葛”这样必须寄于他处方可得生之物,更是激发了妻子内心的悲凉——丈夫已然不在,世间只留得自己孤影徘徊,彼此都处在凄惨的境地里。眼前荒寂的墓地又不禁让妻子想起随亡夫而去的 “角”“枕”,它们仍旧艳美,而死去的丈夫却“独处”、“独息“、“独旦”。妻子缅怀故人,同时悲慨身世,以亡夫孤苦无依的境况而映衬自己在人世间独自一人的清苦生活。其所述之情,字字泣血,甚于让人感觉妻子内心愁绪难排,与其彼此分隔过着凄苦的生活,不如早早离世,共赴黄泉相伴。

诗的第四、五段抒写内心——离世后定要与亡夫墓寝共居。字里行间可见咏叹之情逐步增强,“夏之日,冬之夜”、“冬之夜,夏之日”,凄凉的生活是如何度日如年般悲苦,此种境况自己已难以承受,遂抒发“百岁之后,归于其居!”“百岁之后,归于其室!”的慨叹,她盼望能在离世后永伴丈夫身旁,不相离弃。两句诗平淡而坚定,展现了妻子内心无限的离别相思之情,个中凄伤令人垂泪,无法不为之动容。

艺术手法与后世影响

诚如上文所分析,《绿衣》给我们展示了一位丧失爱妻的丈夫围绕亡妻亲手所制衣裳,睹物思人的凄楚之情。而《葛生》则通过反复吟咏的哀诉,抒写了女子对于离世丈夫的深情挚意,在行文风格中最明显的共同点便是反复交错使用一定的词句,既增强了行文的节奏与旋律,又使得所描绘之情更为加深。

《绿衣》中反复提及绿衣,展现了亡妻衣物在丈夫心中挥之不去,反复萦索的情状。“心之忧矣”“我思古人”往复出现,将内心的缅怀愁绪尽数宣泄。这种手法在《葛生》中尤为鲜明,前三段与后两段每段只变换数个字词,随感情递进而层层深入,所传达的哀痛之情缠绵悱恻,溢于言表。

赋比兴手法的巧妙采用在这两首诗作中也十分鲜明。两者均是由物及人、触景生情。睹物思人的艺术手法在后世的悼亡诗中时常可见,如元稹“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亦传达了睹物思人更伤情的感染力,与《绿衣》手法如出一辙,可将之视为悼亡诗抒情手法的一种传承。

第六讲:唐宋悼亡诗词 篇9

一、古代悼亡诗的产生和发展

“悼亡”,就是对已亡人的悼念。悼亡诗一般特指丈夫悼念亡妻之诗,这是历史过程中文人约定俗成的界定,中国悼亡诗传达的是一种悲情,也即面对亲人的离世那份无可奈何的伤怀之情。当然,完整意义上的“悼亡诗”应该包括悼妻诗与悼夫诗,但因为古代社会以男权为核心,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西晋文学家潘岳最早以“悼亡”为名来写诗,他的妻子杨氏死后,他曾做悼亡诗三首,其情之深,令人动容,因为写得好,后来人们就以“悼亡”作为专名来表示悼念逝去的妻子。在我们所亲近的人离开后有所思,这是一种美好的感情,曾经的亲人之间之间的牵挂与联系,某一刻在诗中定格成瞬间的哀愁与美丽。悼亡诗,作为抚存悼亡,感今怀昔的诗,其内涵原本是极为丰富的,是伴随着人类情感和民俗文化发展而产生的,它是一种人伦情感独特的宣泄方式。

中国最早的一首悼亡诗是《诗经》中的《绿衣》,叙写的是丈夫 抚亡妻遗物,悲戚不已,感念妻子旧时情义,感叹世上再无如此贤德之人了解自己的心。后世的悼亡诗都明显受其影响。如潘岳的悼亡诗三首中就有这样的句子:“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是一种心灵相知的留言,也是睹物思人。元稹的诗里也有这样的句子:“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大致都由《绿衣》化出。早在先秦时期的《诗经》当中就有相关作品的记载。如《诗经·邺风·绿衣》中就写到一男子思念去世的妻子;《诗经﹒唐风﹒葛生》则写出了一名女子对亡夫的思念。尽管这一时期悼亡诗的数量较少,且并未形成统一的固定的形制,但就其内容、题材及表现手法方面已颇见后世悼亡诗的影像。如《绿衣》中“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兮,曷为其已。”《葛生》中“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永与独旦?”其蕴含的内容及睹物思人、见景生情等写作手法的运用已是比较娴熟的。然而,由于生产力水平所限,诗歌作者的情感表达及表现手法的运用一般较为古朴单纯,语句大多坦率质朴,以真挚强烈的情感表达见长,因而《诗经》中《绿衣》、《葛生》二诗并不被大多数读者认定为严格意义上的悼亡诗。

真正意义上的悼亡诗,应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王粲的《伤夭赋》、曹丕的《悼夭赋》、曹植的《慰子赋》、《行女哀辞》等作品。这些赋作真挚感人,优美自然,为魏晋悼亡诗的兴起积累了丰富的材料和经验。而西晋大文学家潘岳的悼亡之作,不仅首开悼亡诗之滥觞,其代表作品对更是对后世悼亡诗的创作,尤其是唐代悼亡诗的兴盛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潘岳是太康诗歌缘情绮靡诗风的集大成者之一,在西晋文坛上极负盛名,在当时即享有“清绮绝世”的美誉。后世学者常将其视为太康文学之巨擘。潘岳天才早慧,才华横溢,既有对仕途坎坷的深切体验,更有丰富、细腻的个人情感世界,因而其诗作以言情见长,可以说是太康诗风“缘情”说真正的成功的实践者。尽管其诗形制多样、主题芜杂,但最见功力,最为后人所称道的仍是他的哀诔之作。刘勰在《文心·指瑕》中曾云道:“潘岳为才,善于哀文。”他将个人的遭际与对生死的感受关注于一篇哀文里,遂成“情往会悲,文来引泣”、“情洞悲苦”之作。最能体现这一特点并深为后人所推崇的是他为悼念亡妻杨氏而作的《悼亡诗》三首。

这组诗的第一首叙写亡妻葬毕,行将赴任时的情景,睹物怀人,情深意切。前八句写时光流逝,生死永隔,淹留无益,只得返回原官任所去。中间八句写欲离未离之际,虚室流连,睹物思人,最为情切。最后八句写其孤独之状及忧伤之盈积。全诗层次分明,笔触细腻,委婉深曲,缠绵悱恻,感染力极强。其二写秋凉之际对亡妻的思念,其三写别坟登车的满腔悲情,也都极为感人,堪称魏晋悼亡诗的压卷之作。

在艺术表现手法上,潘岳的悼亡诗善于运用睹物思人、即景生情的方法,选择切当的环境和物象作气氛渲染,进而抒发自己强烈的情感,在诗中营造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如上文所举《悼亡诗》第一首开篇即言:“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写出时光流逝的苍茫宏远之感,在滚滚流淌的岁月中恍惚之间作者已是与妻子“重壤永幽隔”了。故而面对室内之帷屏、翰墨、流芳、遗挂,强烈的物是人非之感让作者“怅恍如或存,周遑忡惊惕”,感到人就像曾经双栖双飞的翰林鸟和双游双嬉的比目鱼一样,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半,怎能不哀伤难止?而“春风缘隙来,晨霤承檐滴”的景象更反衬出作者的悲苦,故“沉忧日盈积”也是在所难免。从整体看,诗中环境和物象的运用信手拈来,看似随意,实则极为精当,他们和作者的感情浑融一体,造成极具美感和感染力的诗境。

总的来说,潘岳诗的结构和总体语言都具有和畅、锋发而韵流之美。但是,由于他的诗内涵较为单纯,下笔就往往率易不拘,言情求深求尽,文辞流畅有余而洗炼不足。正如陈祚明所言:“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笔,淋漓倾注,宛转侧析,旁写曲诉,剌剌不能自休。夫诗以道情,未有情深而语不佳者;所嫌笔端繁冗,不能裁节,有逊乐府古诗含蓄不尽之妙耳。”一针见血的指出潘诗在言情真切的同时,存在下笔沉漫,无“含蓄不尽之妙”的缺点。尽管如此,潘岳的创作对后世悼亡诗的进一步发展仍可说是功不可没。自潘岳以下,如唐代的韦应物、孟郊、元稹、李商隐,宋代的梅尧臣、苏轼、贺铸、黄庭坚、陆游、史达祖,元代的傅若金,明代的于谦、王桐乡、李贽一直到清代的吴嘉纪,纳兰容若,王渔洋、王夫之、郭麟、周之琦、厉鹗和近现代的陈曾寿,乔大壮、唐圭璋等等,莫不接受潘岳悼亡诗作的影响,为我们留下了大量情深意切感人肺腑的悼亡诗。

当然,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及时代环境,并不是每一位诗人都能复制潘岳悼亡诗的创作模式,都能沿溯潘岳的创作轨迹。而唐代,随着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不断进步发展,尤其是盛唐时期大繁荣局面的到来,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看,其悼亡诗的艺术成就都远远超过了以前的历朝历代,并对唐以后的悼亡诗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元稹的《谴悲怀》没有华丽的辞藻,内容也都取自日常生活,但是却句句发自内心,情深意长“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所思之人的生前的点滴关怀一直长记心中,于娓娓叙述中表达款款深情。“贫贱夫妻百事哀”是如此的现实,但在这悲慨中却有真情所在,又是莫大的幸福。”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该是多么耿切哀伤,又怅惘无奈。

二、古代悼亡诗的核心意象:日常生活场景

儒道思想在悼亡诗中有两个核心主题:生死观和情爱观。这两个方面都对悼亡诗都具有深远的影响.。所以中国的悼亡诗的意象选择往往带有一种极普遍的特征,即多用日常生活中的现实性意象;在思想内容上侧重突现一个“善”字,即歌颂妻子美好的品德;悼亡诗中传递的夫妻恩爱深情多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呈现出浓厚的人伦情味.本来因袭会使文学短命,而悼亡诗得以不衰,主要是因为失妻之痛的陈情不竭,无论富贵还是贫贱,与妻的相濡以沫是失妻后的伤痛之源,也是悼亡诗不竭于诗史的深层原因。中国古代的“悼亡诗”作为一种独特的写作范型,虽然已经走过两千多年的发展历程,却因种种原因,长期以来并没有引起世人太多的关注。其起源与发展从一开始就受社会文化、民族心理、地理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和制约。悼亡作品中创作主体的情感通常表现为一定的模式 ,这些情感模式展示了传统的爱情观 ,特别是对失落的爱情的态度。而悼亡作品的价值取向又表现了传统的爱情价值观和自我价值观的统一。

祭悼文学起源于原始人类对死亡的认识。悼亡作品中独特的情感表达模式和价值取向共同构建起了悼亡文学有别于其它文学的个性特征。祭悼文学是伴随人类情感和民俗文化发展而产生的 ,其体裁包括 :诔辞、哀吊、哀辞、祭文、吊文、诔、悼亡诗等 ,可见悼亡诗只是祭悼文学的一个分支。

从中西文化的对比来分析,中国古代表达爱情诗作的方式不一样,西方诗作多数是正面描写恋爱的欢乐、婚姻的幸福,其诗作多写夫妻二人在一起的情形。但是,除了西晋时有个别这样的诗作外,中国古代的诗人写爱情,一般是通过离别、相思和悼亡追念来表达的。也就是说,中国人表达夫妻二人的感情,一定要选择两人不在一起的时候来表达,这样才显得深沉。胡大雷认为这样的写法显示了中国古代封建礼教对人们的束缚,显示了中国人含蓄而不张扬的性格,因此探析“悼亡”诗的种种写法,也是在探讨我们先人的性格和他们的情感表达方式。

爱情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是“情”的最深者。死亡是江淹在《恨赋》中所说的“人生到这一步,天道也不用谈了”,是“情”的最哀者,而“悼亡”是这两者的结合,又是最私人化的。因此,这就是人们把“悼亡”之作称为最能体现“情”与文”关系的原因。

自从潘岳在诗中述说自我的孤独与悲伤,成为“悼亡”诗作的价值取向。此后的“悼亡”诗作在保持这一价值取向的同时,又展示出不同的叙写方式和抒情方式。以江淹的《悼室人诗十首》为例,10首诗虽然主题都是伤悼妻子,但抒情的角度不同,写春夏秋冬,写绝望与希望,核心都没有变,就是妻子离世给自己造成的痛苦。后来,诗人写作技巧越来越多样化,越来越丰富,辞采越来越华丽,单独地分析一首诗,可以看出艺术手法的进步与发展,但抒情的趋向没有变,就是妻子的离世给自己造成的孤独与世界的“空”,悲哀是自然而然的。

恩格斯曾经说过:“痛苦中最高尚的、最强烈的和最个人的——乃是爱情的痛苦。”爱情的痛苦是多方面的,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所谓依人,在水一方”,爱情的力量体现于一切真实情感的碰撞,美的毁灭与再造。然而在我看来,爱情之中最痛苦、往往也是最令人刻骨铭心的,莫过于相亲相爱的双方的生死离别。“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逝者长已矣,而生者却不得不继续孤独的踯躅而行,这是怎样的一种人生痛苦啊!多情自古伤离别,更何况那些灵心惠质,敏感多思的文人骚客呢?罗洛梅说过:“死亡让人体验到友谊、奉献、忠诚的可贵后,才懂得什么是真挚的爱。死亡不仅丰富了爱,而且建构了爱。”死亡在让生者感到痛苦、绝望的同时,亦让他们感到爱情化作了永恒,让爱得到了永生。正是在这种人生感悟的驱使之下,在他们幽咽黯然,泣血神伤的同时,令人无法不为之动容的一首首悼亡诗一点一滴演绎而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三、唐宋经典悼亡诗词分析:

(一)、元稹《谴悲怀》三首

(其一)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家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其二)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尤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其三)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杳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固然令人为之动容,但是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失去了才痛感珍贵,所以珍惜眼前的活着的人才是当务之急,所有的甜言蜜语爱的表白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能够听到感受到,这才是最重要的。稹爱妻的名字叫韦丛,比元稹小四岁,二十岁和元稹结婚,二十七岁时就不幸死去了。元稹写给她的诗篇除了这最著名的《谴悲怀三首》,还有《离思五首》、《六年春遣怀八首》、《杂忆五首》等等,可以说篇篇都感人至深。我们从这些诗篇里可以想象韦丛是一个贤淑美丽的女人,还可以知道元稹是一个痴情感恩的男人。由于元稹写给爱妻的诗太多,而且都很感人。我就不在这里一一注解再多发感慨了,但《离思五首》其中的第四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可以说这首是元稹写出的最著名的名句之一。

这首诗的是实在难得的好诗。这是对爱人的最高赞美与最深的深情思念怀念。这首诗的魅力所在就在于它给予人无限的想象力。经历过大海的波澜壮阔,就不会再被别处的水所吸引。陶醉过巫山的云雨的梦幻,别处的风景就不称之为云雨了。虽常在花丛里穿行,我却没有心思欣赏花朵,一半是因为自己已经修道,一半是因为心里只有你……这首再延伸一些近一步的解释是说。痴迷在你爱的大海里,陶醉在你的梦幻里,我就不会再对其它女人感兴趣。爱你没有人比得上你,你是最好的。你走之后也没有人能代替你,其他女人再美我没心思去爱,因为心里只有一个你。如果韦丛有幸读到这首诗。我想她一定会幸福的流下眼泪来,可惜元稹写给她的这些诗,她却不能读到,只有感动千百年来有幸读到读懂它的人了。

高门富贵之家最疼爱的小女儿自从嫁给我这个贫困寒酸的文人,处处都表现得可爱乖巧。看见我衣服单薄,就翻箱倒箧的想找点衣料给我缝制衣服。见朋友来了,还拔掉自己头上的最心爱的金簪子,换钱给我们买酒喝。因为家里贫困你只能采些野菜做饭吃,连长长粗糙的豆叶你也放在口中还觉得甘甜。你总是仰望着古槐树,盼望着它能多掉下几片叶子,好增添更多的柴薪把火生得更旺一些。现在我终于出人头地做了大官,俸钱都过十万了。可你却已经离去,我没有机会报答你,我只有给你烧些纸钱拜祭你。

从前和你开玩笑,你说的那些死后的事,现在都一一应验,摆在我面前了。你的衣服我已经按你说的施舍给了别人,可是你常用的针线盒,我还保存着。但自己不忍打开看,怕自己伤心。我因为想着过去和你的情谊,对曾服侍过你的婢仆也都特别怜惜。我过去苦于没有钱交给你,让你过得更好,现在有了钱,你却不在了,我梦里便时常出现送钱给你的情景。这样的疼痛思念,大概是丧妻之人都难免的吧?哎!贫贱的夫妻总是不能如意,不能让自己的心爱人过得更加幸福。

闲座着想你,为你伤悲也为自己伤悲。我已经老了,就算能活到一百岁,也没多长时间了。晋朝的邓攸没有儿子,他知道这是命中注定的。我也一样。潘岳丧妻后写了三首《悼亡》诗,也换回不来妻子的生命。再悲哀的诗篇其实都不过是多余的,因为她也看不到。我也一样。我死后会不会和你埋葬在一起?连我都不知道了,还能期望什么呢?来生有缘再相见,再好好报答你,更是难以指望的。现在我只有今夜不睡想你,来报答你曾经为我受的苦。

(二)、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月夜,短松冈。

这首词是苏轼为怀念亡妻王弗而作,时熙宁八年(1075年)正月二十日,苏轼刚到密州任知州。王弗,四川青神县乡贡进士王方之女,年方十六,与十九岁的苏轼成婚。王弗聪明沉静,知书达礼,刚嫁给苏轼时,未曾说自己读过书。婚后,每当苏轼读书时,她便陪伴在侧,终日不去;苏轼偶有遗忘,她便从旁提醒。苏轼问她其它书,她都约略知道。王弗对苏轼关怀备至,二人情深意笃,恩爱有加。苏轼与朝中权贵不和,外任多年,悒郁不得志,夜中梦见亡妻,凄楚哀惋,于是写下这篇著名的悼亡词。王弗卒于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埋葬在苏轼的老家眉山柳沟山,又名老翁山,距苏洵夫妇墓西北八步。苏轼兄弟曾在父母墓旁遍植松树,“老翁山下玉渊回,手植青松三万栽”。虽十年过去,他对王弗依旧一往情深,哀思深挚。词的上片写自己对亡妻的无限怀念和人世沧桑的悲戚。起句写十年里,双方生死隔绝,即使不特意思量,往昔的深情仍难以忘怀。“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对亡妻的哀思,对仕途波折的愁苦,相距千里,无处诉说,道出了内心深处的悲怆之情。十年来,颠沛流离,历经忧患,自己已是“尘满面,鬓如霜”。想象着即使相逢,妻子也认不出自己了。明明是作者对亡妻思念深切,偏偏说自己变化太大,妻子已认不出自己,把现实中对妻子的怀念和个人遭遇的哀伤交融,既写出了千里孤坟的凄凉,也写出了生者人世的辛酸。

下片以“夜来幽梦忽还乡”句过渡,写梦境相逢的情景。作者选取妻子生前闺房生活的细节来描写。凸现妻子临窗而坐,对镜梳妆的场境,表现了昔日夫妻和睦幸福的生活,也反衬出如今“无处话凄凉”的悲伤。蓦然相逢,“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酸甜苦辣霎时涌上心头,相互在这默默无言中倾诉十年的痛苦。梦中醒来,作者仍抑制不住内心的哀痛。清冷的明月,短短的山冈,幽幽的松林,相象着那里就是妻子思念自己而痛断柔肠的地方。作者巧妙地推己及人,以想象妻子在那凄清冷落的地方想念自己,衬托出自己对亡妻永不能忘的深挚感情。

这首词将梦境与现实交融而为一体,浓郁的情思与率直的笔法相互映衬,既是悼亡,也是伤时,把哀思与自叹融和,情真意切,哀惋欲绝,读之催人泪下。情思意悲,感人肺腑,往往引起共鸣。共鸣之处当然不在于都是亡妻之恨,而在于相思之苦,更主要的也许是孤寂之苦。

(三)、李贺《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李贺的《苏小小墓》从内容上来说,同样是悼亡之作,但和前面所说的悼亡诗不一样的是,作者和所凭悼的对象是异代不同时的,非亲非故,自然也就没有共同的生活经历。但读后却给人在灵魂上比前面的作品都要巨大得多的震撼,在阴森恐怖的气氛中,给人以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和和超越时代限制的情感张力,在这类作品里实在是一个例外、一个奇迹。我把此诗放在悼亡类来讲,其实是要突出这首诗对一般人间夫妻悼亡诗词作品方面的超越:异代悲悼,诗鬼杰作。

李贺生活在中唐,被后人称为“诗鬼”,他的诗以想象丰富、色彩冷艳、风格险峭、意新境奇而著称,又叫“长吉体”。他因避“父讳”而不能参加科举考试,郁郁不得志,27岁就早逝了,他是唐代诗坛上的一颗彗星。

苏小小是南齐时钱塘名妓,今杭州西湖边有“慕才亭”,相传是她和她倾慕的书生当年相会的地方。她以百金助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去应考,痴情地等待着书生归来迎娶,哪知书生一去不返。她又不甘心做他人的小妾,19岁就早夭了。苏小小的形象本身就像是一个梦,她很重感情,从对情的坚贞到对美的执着,面对死亡,她恬然自适,觉得死神在19岁时的造访,乃是对她的最大成全,这样她就可以给后人留下一个永恒的凄美的印象。古乐府中有《苏小小歌》,相传是她的作品:

我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她不幸的身世和出色的才情,引起了后代无数文人的兴趣,但在哀悼她的作品中,大多数也仅仅是对她表示同情、感伤而已。李贺的这首诗,妙就妙在写景和叙事中,完全融入了自己的不幸遭遇,既是在悼苏小小,又是在用她来自悼,达到了悲人悼己,人鬼合一的境界。这样就能够跨越了生死之间的阻隔,达到了一种心有灵犀的情感交流。具体说来,有以下三个特点:

其一是全诗以奇特的幻思推进心理的深度描写,以浓重的色彩渲染情感氛围,在幽深郁结处透出满纸的凄苦苍凉,显示了别具一格的诗才。那兰花上坠着的露珠,多像是她当年含泪凝眸的眼睛,一个“幽“字,不仅准确地传达出墓地的阴森冷落,而且通过心灵的这扇窗户,生动地描绘了她的悲啼之状,表现了一代名妓痛苦哀怨的心境。在九泉之下的苏小小,十分孤独无依,即使是化身为鬼,也用她那双饱含着知己难求的眼睛凝视着人间;墓上的绿草,像是她当年用过的茵褥;墓旁的松树,像是她车上的车盖;清风吹拂,像是她美丽的衣裳在飘动;山涧的流水叮咚,像是她身上的玉佩在鸣响。她身前坐过的油壁车,好像依旧苦苦地在西陵等待着前来幽会的情郎。这几句用比喻手法,既是在写景,又是在叙事和抒情,完全把读者带进了苏小小当年的生活场景之中。然而她的美丽和才情虽灿若烟花,却无人怜惜、珍视,转眼就消逝了。她只有发出“无物结同心”的慨叹,这里的“无物”,其实是无人,整个世界找不到一个可以托身的良人,绝望到了极点。诗的最后四句,描绘了一幅更加凄清冷艳的景象:翠烛本是为和情人的相会而设,着一个“冷”字,点明了有光而无焰火,这里实指墓地的鬼火,所以那光彩也是徒劳的,“劳”字传神地表现了苏小小的无可奈何之状和哀怨之情。在昔日和情郎相会的西陵,如今只剩下一片凄风苦雨,任风吹雨打,始终熄灭不了她爱情的火焰;任岁月流逝,始终模糊不了她美的身影。

其二是在表情上,李贺因自身的不幸和苏小小发生了共鸣,所以能够穿越时空的隧道,与亡者作一次相知相怜的情感对话。苏小小的不幸在于她的真情和唯美,真情被抛掷,美丽无人怜。李贺的不幸在于他仅仅因避讳就阻断了自己的前程。在封建时代,名妓的才情必须有赖于通达之人的赏识,才能有圆满的结局。士人之才须遇名主,才有施展的机会。二者虽有性别之异,实无本质之别。所以诗歌中我们常常可以见到以男女之情比附君臣遇合之事的作品,从这个角度看,全诗表面上是在哀悼亡者,实际上是借亡者来自悼自己,借墓地景物的阴森来表达自己内心世界的冷寂,苏小小的形象,正是他自己的寂寞感伤心理的曲折体现。这几句诗可以说全是李贺用自己的心血哭出来的结晶,语短而情深,景冷而情热,是盛开在古代诗坛的一朵凄艳的玫瑰。和李贺同一时代的权德舆,也写过同题目的一首诗:

万古荒坟在,悠然我独寻。寂寥红粉尽,冥寞黄泉深。蔓草映寒水,空郊暧夕阴。风流有佳句,吟眺一伤心。

两相对比就可以发现,权德舆仅仅是以一个游客的身份来凭悼苏小小,面对寂寥的荒坟,他要寻的也仅仅是红粉的佳句。虽有同情之心,因为跨不过坟墓这道坎,只能停留在怀人、伤人的境界上。他由于缺乏李贺那样情感上和精神上与亡者的沟通,终究是隔了一层。不得志于人世的孤独使李贺能够用别样的眼光来看待人生:肉体的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而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或者说是灵魂或精神在后人身上的一种延续,所以他有拥抱死亡的热情和勇气,也有像苏小小那样的接受死亡的心理准备。由于异代的相知和相怜,李贺能够完全融入苏小小的内心和情感世界,也就具有了一种怀古伤己,感时伤事的厚重。死者如在眼前,墓地并不可怕,而且所有的景物都染上了幽怨瑰丽的色彩。只要有异代的知己,她就会死而复生,放射出灿烂的光彩。苏小小之于李贺是如此,李贺之于后来的人同样也是如此。

再次是在句式和节奏上,以三字句为主,给人一种如泣如诉之感,“无物结同心”二句则用五字句,好象是哭泣中猛然发出的一声饱含幽怨的长叹,感伤凄凉之至。这三字一顿的节奏使全诗读起来更像是一纸阴森的判词,在异常华丽的外衣下透出一股逼人心魂的阴森,如“幽兰露”般的那双眼睛,是苏小小的,也是李贺的,向后来的人哭诉着一段真情和一曲唯美的千古绝唱,可以跨越生死的阻隔,它可以冲破时空的限制,在情感的世界里塑立起一座真情和唯美的丰碑。

四、拓展阅读:

1、潘岳《悼亡诗》(三首):

(一)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僶俛恭朝命,回心返初役。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春风缘隟来,晨溜承檐滴。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其二)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凛凛凉风生,始觉夏衾单。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展转盻枕席,长簟静床空。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独无李氏灵,彷佛睹尔容。抚衿长叹息,不觉涕沾胸。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寝兴目存形,遗音犹在耳。上惭东门吴,下愧蒙庄子。赋诗欲言志,此志难具纪。命也可奈何,长戚自令鄙。

(其三)曜灵运天机,四节代迁逝。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奈何悼淑俪,遗容永潜翳。念此如昨日,谁知己卒岁。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茵帱张故房,朔望临尔祭。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衾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亹亹期月周,戚戚弥相愍。悲怀感物来,泣涕应情陨。驾言陟东阜,望坟思纡轸。徘徊墟墓间,欲去复不忍。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蹰。落叶委埏侧,枯荄带坟隅。孤魂独茕茕,安知灵与无。投心遵朝命,挥涕强就车。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馀。

2、元稹《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3、贺铸《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 :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5、陆游《 沈园》二首

(其一)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其二)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6、纳兰性德 :

(其一)《采桑子·当时错 》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南乡子》

(其一)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毁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字早醒侬自梦,更更。泣不尽风檐夜雨铃。

(其二)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于中好》

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度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

唯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潮。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西风打画桥。

7、纳兰性德《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8、纳兰性德:《沁园春》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戏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9、纳兰性德《虞美人》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

10、纳兰性德《青衫湿》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

五、思考与练习

(一)、悼亡诗词产生的原因是什么?

(二)、有学者认为,李贺的《苏小小墓》是借爱情之悲写生命之悲,试从哲学的视角,谈谈你对此诗的生命之悲的认识和理解。

(三)、课外阅读元稹的《离思》五首,结合《谴悲怀》三首,分析总结元稹悼亡诗的艺术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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