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汪曾祺《受戒》有感

2024-09-19

读汪曾祺《受戒》有感(通用5篇)

读汪曾祺《受戒》有感 篇1

读《受戒》有感:向往的美好

向往的美好

――读《受戒》有感

汪曾祺通过描述自己的梦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像桃花源一样的地方。那里拥有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县城里满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街上卖绒花的,卖丝线的,吹糖人的,热闹极了,小英子家的院子里牛屋、碓棚、猪圈、鸡窠,还有个关鸭子的栅栏,房檐下一边种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栀子花,都齐房檐高了。夏天开了花,一红一白,自给自足的人们和美丽的风景构成了我们向往的世界。

他以讲故事的方式将发生在这个世界中的事件一一展示在我们眼前,没有很强的逻辑性也没有很强的叙述性,有的只是蕴含在其中的朴素的人性人情。书名为《受戒》,但是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都没有受到束缚。小明子通过舅舅走关系成为和尚理所应当,和尚将来攒够了钱还俗娶亲可以,和尚在庙里打牌也可以,和尚把妻子带到庙里住也在情理之中,等等这些事情让我们感受到一个可以自由自在生活,不收拘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可以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过活。

书中幽静寺庙中小和尚明子青涩拘谨少年的影子,农家女小英子水乡里养出来的率性天真,谱出了一段纯美得惊世骇俗的初恋故事,两个单纯的小孩子之间的恋情让我们看到了存在于我们想象中的纯真的爱情。

作者在文中营造了一种轻松活泼、让人赏心悦目的`情感基调,这与他幽默清丽的语言风格和笔下的单纯的人物是分不开的。他用优美又带着点不以为然的笔调来叙述这些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给一直生活在城市中的我们污浊的心头吹来一阵清风,让人感受从头到脚的舒服。而他笔下的人物也是这样的轻松活泼: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靠着各自的本事攒钱,小明子和小英子相互照顾,活灵活现的人和没有心计的人让我们心驰神往。

文章从第一句话开始慢慢抽丝剥茧,让我们熟悉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个背景中,形形色色的人们进行着他们的故事。在我们惊异于那些有悖常理的事情时越过道德的误区开始反思这个浮躁喧嚣的尘世里是否还存在这样的美好世界?作者通过简简单单的文字暗示我们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追名逐利、没有市侩的世界需要我们去保护。

在反思的同时,我们也应该要珍惜还没有被世俗所磨灭的,还拥有至纯至美的生活。珍惜自由的人性,珍惜还为被带上面具的真实的表情,珍惜世间的最后一块净土。

冬至 小树 分割线

作者 | 国教151班何芳婷

汪曾祺受戒读后感 篇2

这本小说主要讲述了小英子和明海的爱情故事。明海在十三岁的是时候来到了庵赵庄的“荸荠庵”要当一个和尚。然后在这里认识了邻居家的小英子,两个人经常待在一起玩,感情渐渐的变深了。但是在这个时候,明海提出要去当和尚,小英子还是送他去了庙堂受戒。在明海受戒的时候,小英子和他的感情也越来越好,最后两人在芦花荡里,小英子问明海:“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明海一开始惊讶了一下,随后大声的说:“要!”,就这样,两人在芦花荡里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汪曾祺在这本小说中描写了一个朴素的村庄。当中各型各色的人和事,他都能描写细致,即使一笔带过,也给人感觉恰到好处。“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作者通过对脚印细致的观察和描写,突出了明海对小英子深深的爱恋,细腻的心理描写,写出了初恋心跳般的感觉。有时候还能在他的描写中产生共鸣。那种小英子和明海之间纯真的感情也着实让人羡慕。初恋的纯洁和美好,在汪曾祺笔下展现的淋漓尽致,一点都不做作。

市井文化小说与汪曾祺受戒讲义 篇3

一、教学目的:了解乡土小说与市井小说兴盛的背景原因及其主要的审美特征,了解主要作家作品。

二、教学要求:掌握汪曾祺小说《受戒》的审美特征。

三、阅读书目:陆建华:《汪曾祺传》,江苏文艺出版社1997

汪曾祺:《汪曾祺全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刘绍棠《我与乡土文学》,春风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

四、课后作业:《受戒》与“十七年”小说写作模式相比有哪些方面的突破?

一、乡土小说与市井文化小说的兴起

当80年代的文学创作一步步地恢复和发扬现代知识分子的启蒙主义和现实战斗精神的时候,“五四”新文学的另一个传统,即以建构现代审美原则为宗旨的“文学的启蒙”传统也悄悄地崛起。

但从文学史的传统来看,‚五四‛新文学一直存在着两种启蒙的传统,一种是‚启蒙的文学‛,另一种则是‚文学的启蒙‛。前者强调思想艺术的深刻性,并以文学与历史的现代化进程的同步性作为衡量其深刻的标准;后者则是以文学如何建立现代汉语的审美价值为目标,它常常依托民间风土来表达自己的理想境界,与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不尽同步。追溯其源,新文学史上周作人、废名、沈从文、老舍、萧红等作家的散文、小说,断断续续地延续了这一传统。

“文革”刚刚结束之初,大多数作家都自觉以文学为社会良知的武器,积极投入了维护与宣传改革开放的政治路线的社会实践,以倡导和发扬知识分子现实战斗精神的传统为己任;但随着80年代的文学创作的繁荣发展,作家的创作个性逐渐体现出来,于是,文学的审美精神也愈显多样化。就在“伤痕”、“反思”、“人道主义”、“现代化”等新的时代共名对文学发生愈来愈重要的作用的时候,一些作家别开生面地提出“民族文化”的审美概念,它包括“民族性”、“乡土性”、“文化小说”、“西部精神”等一组新的审美内涵来替代文学创作中愈演愈烈的政治意识形态。

在这一创作思潮中有意识地提倡“乡土小说”的是刘绍棠,他的这类作品有《蒲柳人家》、《瓜棚柳巷》、《花街》等中篇小说,他把自己的语言美学命名为“山里红风味”,小说主要学习和运用民间说书艺术、着力描写乡土的人情美与自然美,小说多带传奇性,民间的气息比较浓厚。

他的几部最出色的中篇小说都以描写抗日爆发前夕的运河边上农村生活为背景,着重渲染的是农家生活传奇,俊男俊女恩爱夫妻,一诺千金生死交情,故事结局也总是“抗日加大团圆”。这样的故事传奇自然回避了现实生活中的尖锐矛盾,而且内容结构也常有重复之嫌。但由于吸收了大量的民间语言和艺术因素,可读性强,在大众读 物刚刚起步的80年代,在农村会受到欢迎。

刘绍棠小说文笔优美而清新,意境淡雅而适远,景物描写尤胜,仿佛是一首首田园牧歌。他歌颂的人情美主要体现在中国民间道德的善良和情义方面,小说中的主人公无不是侠骨柔肠,重情重义,既描画了民间人情美的极致,也显示出作家的世俗理想。

还有被称为“市井小说”,如邓友梅的《烟壶》、《那五》,冯骥才的《神鞭》、《三寸金莲》,陆文夫的《小巷人物志》系列中短篇小说等,小说将民俗风情的描写与当代生活结合起来的、以民情民俗来反衬当前政策的适时的创作。如陆文夫的“小巷人物”系列,尤其是《美食家》,小说通过一个对食文化、对老吃客都有着严重偏见的“当权者”,带着一种狭隘的阶级报复心理,使有着悠久传统的江南食文化遭到破坏,同时又以一位老“吃客”的经历反映了当代社会和文化观念的变迁。

汪曾祺的小说创作特点与上述作品不太一样,他以家乡纪事来揭示民间世界。汪曾祺对这个‚市井小说‛概念有过一些论述:‚市井小说没有史诗,所写的都是小人小事。‘市井小说’里没有英雄,写得都是极平凡的人‛。

汪曾祺的小说不但具有民间风情,而且具有深刻的民间立场,其深刻性表现为对民间文化的认同上,并没有人为地加入知识分子的价值判断。在汪曾祺的作品里,风土人情并不是小说故事的环境描写,而是作为一种艺术的审美精神出现的。这就使得‚五四‛以来被遮蔽的审美的传统得以重新发扬光大。譬如他在《大淖记事》中他记载穷乡风俗:

这里人家的婚嫁极少明媒正娶,花轿吹鼓手是挣不着他们的钱的。媳妇,多是自己跑来的;姑 娘,一般是自己找人。她们在男女关系上是比较随便的。姑娘在家生私孩子;一个媳妇,在丈夫以外,再“靠”一个,不是稀奇事。这里的女人和男人好,还是恼,只有一个标准,情愿。有的姑娘、媳妇相与了一个男人,自然也跟他要钱买花戴,但是有的不但不要他们的钱,反而把钱给他花,叫做“倒贴”。因此,街里的人说这里“风气不好”,到底是哪里的风气更好一些呢?难说。

汪曾祺用“难说”一词,以表示真正下层民间的多元的道德标准。民间真正的文化价值就在于对生命自由的向往与追求。汪曾祺的可贵之处,就是他站在民间文化的立场上写出了穷苦人们承受苦难和反抗压迫时的乐观、情义和坚强,热情讴歌了民间自己的道德立场。

二、汪曾祺小说及《受戒》

汪曾棋(1920-1997),江苏高邮人。1939年,考入昆明西南联大中文系。

从1940年到1947年,是他小说创作的第一个阶段——探索阶段。他与沈从文过从甚密,并且选了沈从文在联大开的几门课程。其间,他写了《复仇》、《落魄》和《鸡鸭名家》等短篇小说,后收入1948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邂逅集》。

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下放到张家口的一个农业科学研究所劳动,将近4年。1962年初调回北京,任北京京剧团编剧,曾与杨毓珉等人把沪剧《芦荡火种》(汪曾祺等作)改编成京剧《沙家浜》。60年代是其创作的第二个阶段。

1980年以后是汪曾祺创作的第三个阶段,也是其小说创作的丰收期。他写了《异秉》、《受戒》、《大淖记事》等小说。在新时期以来的诸多当代小说家中,能象汪曾祺那样经久不衰地吸引着评论家的目光,并保持极大探究兴趣的作家,似乎不算多。

汪曾祺的小说在思想内容上多表现美与健康的人性,他对新时期小说最大的贡献在于创造了一种散文化的小说文体。他的小说近似随笔,随意洒脱,亲切自然,同时还注重气氛的描摹。他认为在短篇小说中只要写出了气氛,即使不写故事,没有情节,不直接写人物性格、心理,也可以‚在字里行间都渗透了人物‛,因为‚气氛即人物‛。《受戒》是一篇饱含诗情的小说,表现的是纯朴健康的人性之美。

(一)散文化的笔调构筑了一幅明丽的风景画

散文化的笔调是这篇作品艺术上最突出的特点,这种散文化的笔调最主要地表现在结构上。汪曾祺小说的结构如行云流水,自然随意,没有我国传统小说那种有头有尾、情节曲折、故事性强等特色。

《受戒》与汪曾祺的其他小说相比,情节性要强一些,但小说有约一半以上的篇幅是写庵赵庄的自然环境和民俗风情的。

这个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庵赵庄”指称着两重涵义:庄上大都姓赵,庄上有一个庵。庄以族为名,是中国传统社会注重血缘聚居的一种反映;庄以庵名,则可见这座小小的菩提庵对庄上人家的重要性。“出和尚”便是这个地方的一大特色。

小说描写的内容包括和尚们的宗教生活和民间的世俗生活两部分。和尚们的宗教生活是充满着人间烟火气或者说世俗性的。聪明漂亮的主人公明海在家叫小明子,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出和尚。当和尚对当地人来说是一种谋生的职业,因为当和尚有很多好处,可以吃现成饭,可以攒钱,将来还可以还俗娶亲。有许多人出家当和尚好像正是出于这些“现实”的考虑,而几无信仰方面的需求。明子正是这样的。而要当上和尚却不容易,必须得是面如朗月,声如钟磬,还要聪明记性好。当然要求也没有严格执行。

不仅出家的目的是世俗的,寺庙里的生活方式也如此,充满了尘世的气氛。荸荠庵的小和尚过着很清闲的日子,连早课、晚课也不做,只是敲几声磐,然后挑水、喂猪。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和尚中,大概只有一个老和尚最守规矩,他是吃斋的,但过年时也破戒。

在对和尚们的生活习俗作了充分的铺叙后,作品又以小英子家为中心,展开了明丽的田园牧歌式的水乡世俗生活画卷。这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农业文明社会,人与环境自然和谐。小英子一家4口人,尽管性格不同,但都禀承了劳动人民的优秀品格。英子一家的生活,男耕女织,温饱无虞,充满了一种俗世的美:“房檐下一边种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栀子花,都齐房檐高了。夏天开了 花,一红一白,好看得很。栀子花香得冲鼻子。顺风的时候,在孛荠庵都闻得见。”

小英子家房檐下一个石榴花,一棵栀子花,一红一白,应该不是小小的点缀,而是匠心独运。小英子摘花,明子画,连英子娘看了也喜欢,促成了明子给她当干儿子。

秧已经很高了,低下头看不见人。一听见非常脆亮的嗓子在一片浓绿里唱:栀子哎开花哎六瓣头哎……姐家哎门前哎一道桥哎……明海就知道小英子在哪里,三步两步就赶到。小英子热情泼辣,心灵手巧,热爱劳动。她和常往她家跑的明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明海会画花,小英子就把它们绣出来。他们共同劳动,一起薅草,车水,挖荸荠。随着岁月流逝,春去秋来,他们的心田里渐渐长出了爱情的苗子。

汪曾祺似乎总是用一种独特的交待,详细认真地交待这,交待那,交待来,交待去,小说就结束了。这种独特的“交待”诉诸我们的艺术魅力是强烈的线条感。汪曾祺小说中那一连串的“风俗画”都不是靠色彩的渲染烘托而成,而全凭着他那老道奇妙的线条勾勒。

比如:荸荠庵的地势很好,在一片高地上。这一带就数这片地高,当初建庵的人很会选地方。门前是一条河,门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场,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打谷场。三面都是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不知哪一位名士撰写了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弥勒佛背后,是韦驮。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果树。天井两过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连龛才四尺来高。大殿东边是方丈,两边是库房。大殿东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形门,白门绿字,刻着一副对联: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盒花,有三间小房。

人的一切生活方式都顺乎人的自然本性,自由自在,原始纯朴,不受任何清规戒律的束缚,正所谓“饥来便食,困来便眠”。正如受戒所言:“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

语出《佛典》,昔时佛祖拈花,惟迦叶微笑,既而步往极乐。从一朵花中便能悟出整个世界,得升天堂,佛祖就是佛祖,谁人能有这样的境界?!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这一切都是一种心境。心若无物就可以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参透这些,一花一草便是整个世界,而整个世界也便空如花草。

正是这种随意漫谈,自然地营造了小说的虚构世界。这种特有的气氛与韵味的营造,在很大程度上也得力于作品的语言。如写人物:“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滴滴的,衣服格挣挣的。——这里的风俗,十五六岁的姑娘就都梳上头了。这两个丫头,这一头的好头发!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受戒》的语言是洗练的现代汉语,其行文如行云流水,潇洒自然中自有法度,正如作者所言:“作品的语言映照出作者的全部文化修养。语言的美不在一个一个的句子,而在句子与句子之间的关系。包世臣论王羲之字,看来参差不齐,但如老翁携带幼孙,顾盼有情,痛痒相关。好的语言正当如此。”这不但是文章三昧,也是一种人生态度。

小说虽有情节,却又不以情节取胜。小说的第一章开头写道,“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他是十三岁来的”,交代了情节的线索。下面便很快转入了对庵赵庄风俗的描写,在这一章的最后写到明海在河边初遇小英子时,情节才开始缓慢地推动。但接着的两章全都是对和尚们生活习俗的铺叙;与主要人物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情节推动的节奏相当缓慢。

《受戒》花了很大篇幅描写风俗人情和地方色彩不是离题万里,正是因为庵赵庄善良的习俗熏陶了两个小男女对现世生活的热爱,而这里优美的自然风光则铸造了他们自由恬淡的天性。

《受戒》表面上的主人公是明海和小英子,实际上寄托的主旨应该是这种“桃花源”式的自然纯朴的生活理想。这个桃花源中诸多的人物不受清规戒律的约束,其情感表露非常直接而且质朴,他们虽然都是凡夫俗子,却没有任何奸猾、恶意,众多的人物之间的朴素自然的爱意组成了洋溢着生之快乐的生存空间。在汪曾祺笔下,明海是聪明的、善良、纯朴的,小英子是天真、美丽、多情的。他们之间朦胧的异性情感,呈现出浪漫的、纯真的色彩,在人生的旅程中奏出了一曲美的旋律。

(二)主题的确立:受戒与除戒

汪曾祺曾引用沈从文的话来评述自己的小说:“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隐藏 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汪、沈是一致的,都善于把自己的感情和观点深深藏在人、事、物的叙述和描写中。因此,我们解读《受戒》,不能仅仅停留在作品对江南风俗民情如诗如画的描写上,还应透过作品去欣赏“背后隐伏”的“热情”或是“悲痛”。在我们看来,这“热情”和“悲痛”就是作者对人生、社会的理性思考和认识。这种思考和认识,就是与“受戒”相对的“除戒”,即破除一切清规戒律,追求率真自然的人生形式和社会理想。

第一层小说写作模式的“除戒”。小说的题目叫“受戒”,按理,“受戒”应成为小说情节的中心或枢纽,但是,“受戒”的情节直到结尾才出现,而且还是通过小英子来侧面介绍的,并没有正面告诉我们受戒的具体场面和过程;一个一个,穿了新海青,光光的头皮上都有十二个黑点子。——这黑疤掉了,才会露出白白的、圆圆的“戒疤”。和尚都笑嘻嘻的,好像很高兴。她一眼就看见了明子。隔着一条护城河,就喊他:“明子!”“小英子!” “你受了戒啦?” “受了。” “疼吗?” “疼。” “现在还疼吗?” “现在疼过去了。” “你哪天回去?” “后天。”

小英子这天穿了一件细白夏布上衣,下边是黑洋纱的裤子,赤脚穿了一双龙须草的细草鞋,头上一边插着一朵栀子花,一边插着一朵石榴花。她看见明子穿了新海青,里面露出短褂子的白领子,就说:“把你那外面的一件脱了,你不热呀!”

他们一人一把桨。小英子在中舱,明子扳艄,在船尾。她一路问了明子很多话,好像一年没有看见了。她问,烧戒疤的时候,有人哭吗?喊吗?

明子说,没有人哭,只是不住地念拂。有个山东和尚骂人:“俺日你奶奶!俺不烧了!” 她问善因寺的方丈石桥是相貌和声音都很出众吗?“是的。”

“说他的方丈比小姐的绣房还讲究?” “讲究。什么东西都是绣花的。” “他屋里很香?” “很香。他烧的是伽楠香,贵得很。”

“听说他会做诗,会画画,会写字?” “会。庙里走廊两头的砖额上,都刻着他写的大字。” “他是有个小老婆吗?” “有一个。” “才十九岁?” “听说。” “好看吗?” “都说好看。”

这种散文化的小说写法与传统的小说写法大相径庭,本身就是对小说技法的挑战,是对小说领域“戒律”的破除。难怪小说发表后,很多人惊呼: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

第二层,“人性的除戒”,小说写了明子和小英子的恋爱故事,所占篇幅虽不多,但很多论者都把它当成小说的主题。它是不是小说的主题姑且不论,若换个角度思考则会发现,恋爱故事中仍然体现了对传统观念的冲击。传统中,儿女的婚姻应该遵父母之命,依媒妁之言,可小英子的婚姻似乎与父母毫无关系,父母没有包办,没有干预,甚至连关心也没有,媒妁之言就更不须说,他们完全是依自己的本性在演奏生命进行曲。

他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忌讳”的约束。小英子初次见到明子,就很自然地把半个莲蓬扔给他吃,以后就熟如一家人,明子也老往小英子家里跑。小英子的母亲斥责明子时,径直叫他“儿子”,后来干脆把他认作了干儿子。明子帮着小英子姐妹画绣花,帮着做田里的农活,一起踩水,一起 荸荠„„“男女授受不亲”的秩序被彻底打破了,少男少女在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里滋养起了一种最自然的相互依恋的情感。明子在善因寺受完戒,小英子驾船去接他。她不让明子将来去当方丈,也不要他当沙弥尾,明子都答应了。小英子接着更是毫无顾忌地提出自己要给他做老婆,已当上和尚的明子眼睛睁得鼓鼓的,答应了。在这里,情感表达被表述为一种如水一般流淌的、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更耐人寻味的是小说的结尾,按传统观念,出家当和尚,就要遵守和尚的清规戒律。作为和尚必须遵守的戒律有: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食肉。但是刚刚受戒的明海受不住小英子“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的诱惑,几乎是毫无抵御地甚至是心仪已久地操起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

汪曾祺的语言如唐诗绝句一样带有暗示性,通过自然景物的各种形态,我们自然而然地意识到 一对恋人的结合。芦穗是在水边随意生长的植物,刚开始结穗子的芦花(是要授粉的表现)是自然的起端。通过这种初生的自然状态,我们知道明子与小英子的爱情已经自由地发展起来。阳光下闪着银光的芦穗又软又滑,看起来像是一串丝线,通过自然的华丽,我们感到恋人情感的美好,芦棒像一根根小红蜡烛,让我们自然想到没房花烛,通过自然的欢悦,我们意会到人间的喜事。

“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这些花草蚊子如停留在时间的一刻,通过自然的宁静中被惊起的青桩,我们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感情有了极大的震动,这段风景描写其实是歌颂青春的开放与活力,明子与小英子的恋情充满自由、喜悦、生气勃勃。

《受戒》这个题目是带有反讽性的,“受戒”本来是和尚表明接受佛门戒律的仪式,小说却在结尾处以写景暗示了性的成熟。这里用充满诗意的芦花荡来象征明海和小英子爱情的美好,而就在明海受戒的同时,两个小主人公的爱情也走向成熟,毫无疑问是对清规戒律的否定。

对这种“常规”的否定几乎占据着小说的每一个角落。常规是庙住和尚,庵住女尼,但“荸荠庵”却住着几个大和尚,并且“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按戒律,和尚是不能杀生的,可这庵里的和尚 “年下也杀猪”,并且“杀猪就在大殿上”佛的眼皮底下,与在家人不同的仅是煞有介事地念一道“一切胎生、卵生„„往生再世,皆当欢喜”的“往生咒”,然后“三师父仁渡一刀子下去,鲜红的猪血就带着很多沫子喷出来”。戒律同时要求不淫邪,但“荸荠庵”的和尚不仅准备将来还俗娶亲,就是在庙里也可以有老婆,二师父仁海就是有老婆的,且是一来就住几个月。仁渡也“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个”。就连全县第一大庙——善因寺的方丈石桥,也“有一个小老婆”,“才十九岁”。

和尚也唱荤歌:姐儿生得漂漂的,两个奶子翘翘的。有心上去摸一把,心里有点跳跳的。另外,和尚们到庄户人家放焰口,一场焰口后,“会有一两个大姑娘、小媳妇失踪”——被和尚勾引跑了。戒律还规定和尚不能饮酒食肉,这里的和尚 “吃肉不瞒人”,大方得很。这里的和尚还有很多超常规的举止:他们不做早课和晚课,明子敲三声磬就算都代替了;庵里的负责人不叫“方丈”也不叫 “住持”,而叫“当家的”;“当家的”仁山在庵里“从不穿袈裟,连海青直裰也免了”。庵里也有田产租给人,还收租放债;他们也打牌赌博,三师父仁渡的牌技还特高,“二三十张牌落地,上下家手里有些什么牌,他就差不多都知道了”„„和尚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与清规戒律叫板。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对庵里没有清规戒律的描写占了小说一半的篇幅,而这一半文字又与小和尚的恋爱没有什么联系,这不能说是没有目的的。

《受戒》的最后,作者说是“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又说“四十多年前的事,我是用一个八十年代的人的感情来写的”。一九八〇年汪曾祺已六十岁,“四十三年前”他刚好十七岁;“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他是十三岁来的”,明海也是十七岁;小英子是“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还是十七岁。三个十七岁,不能说是一种巧合,它应该体现了作者构思的匠心。不仅如此,沈从文《边城》中的翠翠也是十七岁。十七岁的他们天真善良,纯洁真挚,心中有太多的梦想,梦想中的生活色彩斑斓绚丽多彩,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作者曾说:“我觉得,有点像《边城》。”由此,我们可以从沈从文《边城》的创作意图来揣摩《受戒》的创作初衷。沈从文说《边城》是为了“将‘过去’和‘当前’对照,所谓民族品德的消失与重造,可能从什么方面着手”。据此,我们完全可以认为,汪曾祺是在以《受戒》来唤起人们在新的时期重塑民族的品德,而重塑民族品德又必须打破那个时代束缚人们思想的清规戒律。

《受戒》写于一九八〇年,此时刚刚拨乱反正,无论思想界、文学界,都还有一些陈旧的教条(清规戒律)禁锢着人们的思想,束缚着人们的灵魂。《受戒》展现的是一幅幅自然、平和、淳朴的生活画面及清新淡雅的自然风光,用美丽动人的生活来表达作者的人生理想。小说之所以要写得如此美丽,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表现“一种顺乎自然,超功利的潇洒的人生态度”。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方面,那就是小说所表现的对人生、社会的理性思考,即不打破清规戒律的束缚,人生就不会潇洒,社会就不会平和。作家笔下的风俗民情愈是美丽,愈表明了破除各种桎梏的必要。

小说名为“受戒”,实为“除戒”。

另外小说《受戒》以童年视角为叙述策略。巴乌斯托夫斯基说过:“对生活,对我们周围一切诗 意的理解,是童年时代给我们的伟大馈赠。”汪曾祺正是以童年视角这一童年时代的馈赠完成了对充满诗情的牧歌般田园的营造,歌出了一曲和谐的人性的合唱。

毕竟,童年对于成人而言,只是一个“在语言上在场,而在现实中缺席的东西”(德里达)。童年梦境处于一种悬置状态,可望而不可及。童年生活解构了现实生活,而现实反过来又解构了童年生活。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汪曾祺小说创伤的主题的话,那就是:人应该像他所描写的人物那样,诗意地生存在(诸如民间的)大地上。

三、汪曾祺对新时期小说的突破

一说到新时期小说的肇始,论者几乎不约而同地首推刘心武的《班主任》为开山之作。小说裸露出的内在质地:它的叙述动机、叙述结构、叙述范式,很容易让人一眼看出,它是“十七年”小说的仿制。真正使新时期小说步入新的历史门槛的,应该是手里擎着《受戒》的汪曾祺。

在《受戒》这里,竟被汪曾祺来了一个彻底的逆反和颠倒而成为“非功利性的主题,非重大性的题材,非典型性的人物,非时代性的格调”。于是新时期小说呱呱问世了。《班主任》只能说是对“十七年”小说的某种改良,《受戒》才能算作一次小说革命。汪曾祺用他的《受戒》,为新时期小说家进行一次小说观念的“受戒”,惊诧于“小说原来可以这样做”。

(一)《受戒》的视角转换成了文化视角,突破了《班主任》和‚十七年‛小说以‚塑造人物为中心,人物性格必须在环境中得到实现,情节是人物性格的发展史‛的的写作模式。

《受戒》较为充分地体现了他的小说思想,在文体上融合了散文和诗歌的文体因素。随着作家审美意识的觉醒,小说的叙述模式、结构技巧等也有了新面貌。汪曾祺曾提出:“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附加的,可有可无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在结构方面,《班主任》没有脱离传统的“性格——事件”的情节结构模式,它依然是借助各种社会事件中所包含的对立和统一,构成故事情节。

在这篇小说里,作者没有遵守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信条。明海和小英子等够不上典型人物的级别,《受戒》的情节是散淡的,行动序列之间的因果关系是松散的。《受戒》已不是《班主任》那样的性格小说,而是抒情化散文小说,或叫作诗化小说。

而《受戒》已冲出了这一结构模式,扬弃了情节,而采用了“复调”式结构。作品里的五个和尚的故事那样,各个故事之间的关系基本上可以说是并列组合关系。叙述模式的变化是多方面的,包括叙述视角、叙述节奏等。单从叙述视角来看,《班主任》还是以传统的全智全能视角来叙述的。

《受戒》的视角就多样化了。整个的叙述过程中,全智全能视角和作品人物视角不断交替,而小说的大部分是以明海和小英子的视角来叙述的,孩童的视角下是一个别样的世界。由于叙述内容控制在叙述人物的视界中,小说就具有了更强的个性化,作品的真实感也增强了。

读汪曾祺散文集有感 篇4

《汪曾祺散文》是我时偶在市集中买的,记得还是盗版书。当时对汪先生所知甚少(应式教育的后果),只知汪先生应该算得尙是一茖著名作家。

闲暇之余,开始是以一种慵懒的心情看《汪曾祺散文》的。哪知,一读之下竟不能放下。

读《汪曾祺散文》,如同是听一位经历抗战、解放战争的历史老人在向我們娓娓动听地述说生活小事,而在倾听之中,這种生活小事似乎更是一种无形中的人文和历史教育。

在《汪曾祺散文》中,我們看了曾经的西南联大教授們的风采,我們读了当时人們对于政治、文化的评判,我們如同读一位历史老人的故事。

在《汪曾祺散文》中,我們读了中国文人不屈的傲骨,看了中国学者在艰苦的环境中对思想与学术的孜孜追求.......

汪老以一种充满人文色彩的笔调,向我們讲述着曾经的往事,向我們传來种种可供学习的精神与思想。

读《汪曾祺散文》,如同在读历史,更如同在向众多先贤和在世的思想老人学习为人处世!

读了汪老的书,相信大家都能明白,其实中国不缺乏文化大家和散文大家,我們只是缺乏学习和认知的机会。读了此书再说中国无散文大家,也许会是一种笑话!

汪曾祺《读廉价书》原文赏读 篇5

文章滥贱,书价腾踊。我已经有好多年不买书了。这一半也是因为房子太小,买了没有地方放。年轻时倒也有买书的习惯。上街,总要到书店里逛逛,挟一两本回来。但我买的,大都是便宜的书。读廉价书有几样好处:一是买得起,掏出钱时不肉痛;二是无须珍惜,可以随便在上面圈点批注;三是丢了就丢了,不心疼。读廉价书亦有可记之事,爱记之。

1 一折八扣书

一折八扣书盛行于三十年代,中学生所买的大都是这种书。一折,而又打八扣,即定价如是一元,实售只是八分钱。当然书后面的定价是预先提高了的。但是经过一折八扣,总还是很便宜的。为什么不把定价压低,实价出售,而用这种一折八扣的办法呢,大概是投合买书人贪便宜的心理:这差不多等于白给了。

一折八扣书多是供人消遣的笔记小说,如《子不语》、《夜雨秋灯录》、《续齐谐》等等。但也有文笔好,内容有意思的,如余谵心的《板桥杂记》、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也有旧诗词集。我最初读到的《漱玉词》和《断肠词》就是这种一折八扣本。《断肠词》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封面是砖红色的,一侧画一枝滴下两滴墨水的羽毛笔。一折八扣书都很薄,但也有较厚的,《剑南诗钞》即是相当厚的两本。这书的封面是米黄色的铜版纸,王西神题签。这在一折八扣书中是相当贵的了。

星期天,上午上街,买买东西(毛巾、牙膏、袜子之类),吃一碗脆鳝面或辣油面(我读高中在江阴,江阴的面我以为是做得最好的,真是细若银丝,汤也极好),几只猪油青韭馅饼(满口清香),到书摊上挑一两本一折八扣书,回校。下午躺在床上吃粉盐豆(江阴的特产),喝白开水,看书,把三角函数、化学分子式暂时都忘在脑后,考试、分数,于我何有哉,这一天实在过得蛮快活。

一折八扣书为什么卖得如此之贱?因为成本低。除了垫出一点纸张油墨,就不须花什么钱。谈不上什么编辑,选一个底本,排印一下就是。大都只是白文,无注释,多数连标点也没有。

我倒希望现在能出这种无前言后记,无注释、评语、考证, 只印白文的普及本的书。我不爱读那种塞进长篇大论的前言后记的书,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读了那样板着面孔的前言和啰嗦的后记,常常叫人生气。而且加进这样的东西,书就卖得很贵了。

2 扫叶山房

扫叶山房是龚半千的斋名,我在南京,曾到清凉山看过其遗址。但这里说的是一家书店。这家书店专出石印线装书,白连史纸,字颇小,但行间加栏,所以看起来不很吃力。所印书大都几册作一部,外加一个蓝布函套。挑选的都是内容比较严肃、有一定学术价值的古籍,这对于置不起善本的想做点学问的读书人是方便的。我不知道这家书店的老板是何许人,但是觉得是个有心人,他也想牟利,但也想做一点于人有益的事。这家书店在什么地方,我不记得了,印象中好像在上海四马路。扫叶山房出的书不少,嘉惠士林,功不可泯。我希望有人调查一下扫叶山房的始末,写一篇报告,这在中国出版史上将是有意思的一笔,虽然是小小的一笔。

我买过一些扫叶山房的书,都已失去。前几年架上有一函《景德镇甸录》,现在也不知去向了。

3 旧书摊

昆明的旧书店集中在文明街,街北头路西,有几家旧书店。我们和这几家旧书店的关系,不是去买书,倒是常去卖书。这几家旧书店的老板和伙计对于书都不大内行,只要是稍微整齐一点的书,古今中外,文法理工,都要,而且收购的价钱不低。尤其是工具书,拿去,当时就付钱。我在西南联大时,时常断顿,有时日高不起,拥被坠卧。朱德熙看我到快十一点钟还不露面,便知道我午饭还没有着落,于是挟了一本英文字典,走进来,推推我:“起来起来,去吃饭!”到了文明街,出脱了字典,两个人便可以吃一顿破酥包子或两碗闷鸡米线,还可以喝二两酒。

工具书里最走俏的是《辞源》。有一个同学发现一家书店的《辞源》的收售价比原价要高出不少,而拐角的商务印书馆的书架就有几十本崭新的《辞源》,于是以原价买到,转身即以高价卖给旧书店。他这种搬运工作干了好几次。

我应当在昆明旧书店也买过几本书,是些什么书,记不得了。

在上海,我短不了逛逛旧书店。有时是陪黄裳去,有时我自己去。也买过几本书。印象真凿的是买过一本英文的《威尼斯商人》。其时大概是想好好学学英文,但这本《威尼斯商人》始终没有读完。

我倒是在地摊上买到过几本好书。我在福煦路一个中学教书,有一个工友,姑且叫他老许吧,他管打扫办公室和教室外面的地面,打开水,还包几个无家的单身教员的伙食。伙食极简便,经常提供的是红烧小黄鱼和炒鸡毛菜。他在校门外还摆了一个书摊。他这书摊是名副其实的“地摊”,连一块板子或油布也没有,书直接平摊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老许坐于校门内侧,手里做着事,择菜或清除洋铁壶的.水碱,一面拿眼睛向地摊上瞟着。我进进出出,总要蹲下来看看他的书。我曾经买过他一些书,——那是和烂纸的价钱差不多的,其中值得纪念的有两本,一本是张岱的《陶庵梦忆》,这本书现在大概还在我家不知哪个角落里。一本在我来说,是很名贵的:万有文库汤显祖评本《董解元西厢记》。我对董西厢一直在偏爱,以为非王西厢所可比。汤显祖的批语包括眉批和每一出的总批,都极精彩。这本书字大,纸厚,汤评是照手书刻印的。汤显祖字似欧阳率更《张翰帖》,秀逸处似陈老莲,极可爱。我未见过临川书真迹,得见此影印刻本,而不禁神往不置。“万有文库”算是什么稀罕版本呢?但在我这个向不藏书的人,是视同珍宝的。这书跟随我多年,约十年前为人借去不还,弄得我想引用汤评时,只能于记忆中得其仿佛,不胜怅怅!

4 小镇书遇

我戴了右派帽子,下放张家口沙岭子劳动。沙岭子是宣化至张家口之间的一个小站,这里有一个镇,本地叫做“堡”(读如“捕”)。每遇星期天、节假日,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我们就去堡里逛逛。堡里有一个供销社(卖红黑灯芯绒、凤穿牡丹被面、花素直贡呢、动物饼干、果酱面包、油盐酱醋、韭菜花、青椒糊、臭豆腐),一个山货店,一个缝纫社,一个木业生产合作社,一个兽医站。若是逢集,则有一些卖茄子、辣椒、疙瘩白的菜担,一些用绳络网在筐里的小猪秧子。我们就怀了很大的兴趣,看凤穿牡丹被面,看铁锅,看扫帚,看茄子,看辣椒,看猪秧子。

堡里照例还有一个新华书店。充斥于书架上的当然是毛选, 此外还有些宣传计划生育的小册子、介绍化肥农药配制的科普书、连环画《智取威虎山》、《三打白骨精》。有一天,我去逛书店,忽然在一个书架的最高层发现了几本书:《梦溪笔谈》、《容斋随笔》、《癸巳类稿》、《十驾斋养新录》。

我不无激动地搬过一张凳子,把这几册书抽下来,请售货员计价。售货员把我打量了一遍,开了发票。

“你们这个书店怎么会进这样的书?”

“谁知道!也除是你,要不然,这几本书永远不会有人要。”

不久,我结束劳动,派到县上去画马铃薯图谱。我就带了这几本书,还有一套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到沽源去了。白天画图谱,夜晚灯下读书,如此右派,当得!

这几本书是按原价卖给我们的,不是廉价书。但这是早先的定价,故不贵。

5 鸡蛋书

赵树理同志曾希望他的书能在农村的庙会上卖,农民可以拿几个鸡蛋来换。这个理想一直未见实现。用实物换书,有一定困难,因为鸡蛋的价钱是涨落不定的。但是便宜到只值两三个鸡蛋,这样的书原先就有过。

我家在高邮北市口开了一爿中药店万全堂。万全堂的廊下常年摆着一个书摊,两张板凳支三块门板,“书”就一本一本地平放在上面。为了怕风吹跑,用几根削方了的木棍横压着。摊主用一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神情古朴。这些书都是唱本,封面一色是浅紫色的很薄的标语纸的,上面印了单线的人物画,都与内容有关,左边留出长方的框,印出书名:《薛丁山征西》、《三请樊梨花》、《李三娘挑水》、《孟姜女哭长城》……里面是白色有光纸石印的“文本”,两句之间空一字,念起来不易串行。我曾经跟摊主借阅过。一本“书”一会儿就看完了,因为只有几页,看完一本,再去换。这种唱本几乎千篇 一律,开头总是:“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三皇五帝是和什么故事都挨得上的。唱词是没有多大文采的,但却文从字顺,合辙押韵(七字句和十字句)。当中当然有许多不必要的“水词”。老舍先生曾批评旧曲艺有许多不必要的字,如“开言有语叫张生”,“叫张生”就得了嘛,干嘛还要“开言”还“有语”呢?不行啊,不这样就凑不足七个字,而且韵也押不好。这种“水词”在唱本中比比皆是,也自成一种文理。我倒想什么时候有空,专门研究一下曲艺唱本里的“水词”。不是开玩笑,我觉得我们的新诗里所缺乏的正是这种“水词”,字句之间过于拥挤,这是题外话。

我读过的唱本最有趣的一本是《王婆骂鸡》。

这种唱本是卖给农民的。农民进城,打了油,撕了布,称了盐,到万全堂买了治牙疼的“过街笑”、治肚子疼的暖脐膏,顺便就到书摊上翻翻,挑两本,放进捎码子,带回去了。

农民拿了这种书,不是看,是要大声念的。会唱“送麒麟”、“看火戏”的还要打起调子唱。一人唱念,就有不少人围坐静听。自娱娱人,这是家乡农村的重要文化生活。

唱本定价一百二十文左右,与一碗宽汤饺面相等,相当于三个鸡蛋。

这种石印唱本不知是什么地方出的(大概是上海),曲本作者更不知道是什么人。

另外一种极便宜的书是“百本张”的鼓曲段子。这是用毛边纸手抄的,折叠式,不装订,书面写出曲段名,背后有一方长方形的墨印“百本张”的印记(大小如豆腐干)。里面的字颇大,是蹩脚的馆阁体楷书,而皆微扁。这种曲本是在庙会上卖的,我曾在隆福寺买到过几本。后来,就再看不见了。这种唱本的价钱,也就是相当于三个鸡蛋。

附带想到一个问题,北京的鼓词俗曲的资料极为丰富,可是一直没有人认真地研究过。孙楷第先生曾编过俗曲目录,但只是目录而已。事实上这里可研究的东西很多,从民俗学的角度,从北京方言角度,当然也从文学角度,都很值得钻进去,搞十年八年。一般对北京曲段多只重视其文学性,重视罗松窗、韩小窗,对于更俚俗的不大看重。其实有些极俗的曲段。如“阔大奶奶逛庙会”、“穷大奶奶逛庙会”,单看题目就知道是非常有趣的。车王府有那么多曲本,一直躺在首都图书馆睡觉,太可惜了!

一九八六年七月八日

载一九九〇年第四期《群言》

★ 朱自清《罗马》原文赏读

★ 顾城《不是再见》原文赏读

★ 季羡林《寻梦》原文赏读

★ 余光中《夜色如网》原文赏读

★ 余光中《所谓永恒》原文赏读

★ 顾城《微微的希望》原文赏读

★ 顾城《山影》原文赏读

★ 梁实秋《了生死》原文赏读

★ 季羡林《富春江上》原文赏读

上一篇:英烈,最美下一篇:社区计生述职报告

本站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