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八记

2024-12-02

永州八记(通用3篇)

永州八记 篇1

唐代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柳宗元,以擅长散文著称于世。《柳河东集》收集他的山水散文30多篇。这些山水散文大多数写在他谪贬之后,而十之八九又写在永州。写在永州的这组系列散文,历来称之为《永州八记》。《永州八记》是柳宗元山水散文的代表作,也是我国古代文化长河中的一朵奇葩。山水雄文,俯视千载,留下了久远的文化影响。

人们都清楚,历来的文艺家都十分重视情景交融的创作艺术。欧阳修的《六一诗话》曾记录梅圣俞的话,说好诗家 “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王国维在《人间词话删稿》中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诗歌艺术如此,山水散文是不是也如此呢?回答是肯定的。山水散文如果光有景物, 而没有人情,那是不能进入诗意境界的;只有移情植景、物“我”无间,当描摹的山水渗透作者情思且又能充分表现人物的鲜明个性时,文章才会富有诗意,才会产生感人的艺术魅力。从我国山水散文发展的历史看,继郦道元之后的画山绘水的能工巧匠,当然首称柳宗元了。他一方面继承前人山水散文写作的优良传统,对自然山水工笔描摹,另一方面他又不满足于山水的单纯摹拟,而是把所要抒发的情感,寄托在特定具体的山水之中,凭借山水的形象抒写自己的胸臆。 这是在柳宗元之前以及与他同时代的山水散文作者所不能相比的。他的山水散文,景是实地环境的描摹,情是自己真挚情感的抒发。柳宗元笔下的山水,无论嘉树美箭,或者诡石奇花,都是有思想、有性格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而且,作者的一切思维活动,都能从特定的山水描写中得到展现,从情入景,由景生情,山水、人物、性格,浑然一体, 水乳交融。通过他描摹的山水,即可洞察到他心灵深处的奥秘:沉郁而热烈、质朴而蕴藉的思想,委婉而动人的情感, 涌动在字里行间,撩人意绪,拨人心弦。

柳宗元的山水散文,具有如此艺术魅力的关键,在于他通过个人情感的折光,赋予了自然山水以生命,把自己对生活的深入观察和真切体会凝聚成意象,凭借容量集中而又丰满的具体山水形象反映现实。如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 他用细腻的笔触渲染西山的高峻,并以卓然特立的西山自比,将不愿同流合污的愤懑,溶铸进巍峨的西山。“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是景语,其实也是情语,无限愤慨, 尽在不言之中。在《钴鉧潭记》和《钴鉧潭西小丘记》里, 还更深一层地表述出了这种情感。这两篇连续性的文字,集中描写了钴鉧潭和钴鉧潭西小丘两处胜景。前者通过购置胜景过程的记叙,形象而又逼真地揭露出“官租私券”对于人民剥削的残酷,反映出广大农民在李唐王朝沉重赋敛剥削下,极其悲惨痛苦的生活。作者把强烈的同情倾注在受苦受难的劳动人民身上,婉转地鞭笞了大地主阶级强加于广大人民头上的苛暴之政。后者假借小丘被弃,托辞优美的风景和人的遭遇一样,同样有有幸和不幸,感叹自己怀才不遇。把这块“胜地”说成是“唐氏之弃地”,以隐喻自己是唐王朝的“弃人”,是被朝廷遗弃到这荒僻边远的地方来的,不能施展自己的才能和抱负,所以被人看不起。接着将行文宕开一笔,又贺小丘遭遇好,有人赏识,这实际上是进一步表达出自己对被贬谪居的不满情绪。在脍炙人口的《小石潭记》 里,作者的抒情写意就更是如此了。这篇文章的行文,按照游览的线索,从行、站、坐各个不同角度,把对小石潭精密观察的结果,从闻到见,由近及远,由外界景物到内心感受,都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使始而快乐、终而凄苦的矛盾心情得到充分反映。入情入景的记叙和描写,形象而又具体地说明:寄情于山水肯定是暂时的,犹如飘忽不定的游鱼; 而笼罩自己的仍然是残酷的现实。所以,在《小石城山记》 里,他借小石城山的奇景,埋没于“夷狄”的感叹,再次抒写自己遭贬受辱的不幸,并借对“造物者之有无”的怀疑, 把自己受迫害的忧郁心情,以及不甘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斗争精神,更加强烈地抒发了出来。

由此种种,我们不难看出,柳完元在这组山水散文里, 既用饱蘸思想情感的彩笔、巧夺天工的写景艺术,客观而又精当地再现了永州的山水,把一幅以西山为中心的山水画轴,凭着诡怪多姿的情态、清新隽永的韵味,展示给读者。与此同时,他又让个人的生活体会,特别是受迫害的忧郁心情,与山光、水色、怪石、奇花、美竹、幽泉等具体形象,融合到“心凝形释”的地步,情与景真正达到了交融的地步。比如,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作者关于西山风貌的描述,仅仅用了40多个字,就勾勒出了一幅极为壮观的图景:蓝天高远,峻壮峥嵘的西山,缭绕着白云,游者特立绝顶,“四望如一”。我们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情境中,作者“一览众山小”的壮阔情感必然充溢胸口,迈往凌云的气势必定油然而生。作者展现出来的旷达境界,显然是他追求山水、寻求慰籍的写照。看着字字是景,细细体味,实乃句句是情。在这里,作者融情入景,入木三分。又比如, 在《钴鉧潭西小丘记》里,作者着重是写小丘地貌,山石被写“活”了,因而突出了小丘的奇,“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简直锦上添花了,读这段文字,颇令人耳目为之一新。高耸突兀的山势、 游动变幻的浮云、奔腾跌宕的溪流、翱翔驰聚的鸟兽,变化层出不穷,笔笔多彩,处处入画。在这里,作者深挚的情感与缜密的景致,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并且被打上了柳宗元的思想烙印,成了柳宗元式的山水,渗透着他的愤懑之情,隐现着他的血肉之躯。藏纳字里行间的题旨蕴藉,思想深邃, 醒人耳目,扣人心弦。

由此可见,柳宗元在这里描写的山水,不是自然景色的翻版,而是艺术形象的创造。通过山山水水的摹拟、精当巧妙的设喻、生动具体的形象,把活动在永州山水中的人物,及其毫不妥协的个性、坚持的斗争精神,逼真地刻画了出来,也成了“这一个”。比如说,他发现西山后,便“遂令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樊茅筏,穷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这样一连串动作行为的描述, 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强烈而又集中地表现出了他超人的勇气,剪除榛芜、搜奇选胜、一往无前的精神。在《钴鉧潭记》里,他借购得一小丘时的心情写道:“取器用,铲刈秽草,烈火而焚之。”结果呢,小丘如历沧桑,“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作者在这里,既写出了他征战腐恶的态度,也写出了他热烈追求的精神,人物的形象十分活泼,个性的光泽十分鲜明。《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等篇章中也有这类描写。如听到“如鸣佩环”的声音,就“伐竹取道”,努力地探寻,直至见到“水尤清冽”的石潭。为了寻得“风摇其颠,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睨若无穷”的佳境,就采取“揽去翳朽, 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的措施;欲尽情地享受“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的山水之乐,就“揭跣而往,折竹箭, 扫陈叶,排腐木”。透过这类心灵情境与贯穿动作行为的描述,我们完全能够看出一个精力过人、追求执着、信念永不泯灭、燃烧着火一般热情的人物形象来;那因保持信念,而在困境中苦斗的精神,跃然纸上,熠熠生辉,浓郁的色彩、 真挚的情感,寓于鲜明的艺术形象中。艺术是一种生命形态的审美表现,在柳宗元的这组山水散文里,在那些写景写情的生动活泼的文字中,我们完全能够得到这样的审美享受。

行文至此,我们认为还有一个问题有必要明确,就是柳宗元究竟追求的是什么?从具体的描写看,作者追求的是不与“培塿为类”的西山胜境;神往的是“嘉木立,美竹露, 奇石显”的美景;乐于听的是“如鸣佩环”“响若操琴”的声音;赏心悦目的是 “俶尔远视,往来翕忽”的游鱼。反之呢? 则“伐恶竹”“排腐木”。如此迥然不同的两类物象,如泾似渭,壁垒分明,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其实,这就非常形象地告诉我们,柳宗元追求的是真、是善、是美;鄙弃的是假, 是丑、是恶。柳宗元虽身陷囹圄,但没有因革新的失败而气馁,也没有因屡屡次次受谪贬而丧志,仍然执着地追求着自己的政治抱负和生活理想。他谪贬永州期间的显著政绩就是例证。假如没有信念,无所追求,缺乏困境中奋斗的精神, 那赫赫政绩是难以建树的。应该说,热衷于政治抱负的追求,是形成柳宗元这一鲜明个性特征的根本原因,而幽美的永州山水和柳宗元的鲜明个性特征的完美结合,正好又为他性格特征的展现提供了基础,制造了氛围,创设下一个特定的环境,以至构成了反映那个时代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

总而言之,柳宗元的这组山水散文,之所以能达到如此境界,真正做到了情与景的交融,山水、人物、性格形成了完美的结合,其实是有一定背景的。首先,跟柳宗元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有关,他因参加革新政治的王叔文集团,遭到顽固派的打击,被一贬再贬。自唐顺宗永贞元年,至唐宪宗元和十年,他在永州度过了长达十年之久的禁锢生活,内心极度烦闷,只有徜徉山水,寄托情怀。即是说,仕途遭遇带来的不幸,为他奠定了散文创新的生活基础。其次,他的 “文之用,辞令褒贬,导扬讽喻而已”的进步文艺观(《杨评事文集后序》),主张文学应有“褒贬”与“讽喻”的社会功能,创作要有一定的爱憎和鲜明的倾向性,对他的写作实践,产生了直接的制约和影响。所以,在《永州八记》的选材和谋篇方面,免不了萦绕他遭受迫害的苦衷、怀才不遇的郁闷、对黑暗势力的抨击。还有,唐代古文运动是柳宗元散文创新的大背景。这次运动就是一次提倡散文革新的运动, 是我国历史上散文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在这次运动中, 柳宗元无论文学理论或写作实践,都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因此,我们认为,柳宗元的散文创新,是事出有因的,并非偶然。在我国山水散文发展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他不仅忠实地继承了前人山水散文写作的艺术经验,而且还大胆地进行了创新,为我国山水散文的发展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历来,有许多写山水散文的名家,当代也有不少著名的散文作家,他们在一定程度上,都受到过柳宗元的影响。 柳宗元不愧为山水散文写作的一代宗师。

永州八记 篇2

《永州八记》是柳宗元山水游记的代表作,也是我国游记散文中的一朵奇葩,其艺术魅力历久弥新。作为永州本地人的笔者,深知《永州八记》成功的关键不在景致,而是事在人“彰”,即所谓“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邕州柳宗元中丞作马退山茅亭记》)。可以说,《永州八记》(以下简称《八记》)是柳宗元写作建构的杰作,堪为今天写作教学与指导的借鉴蓝本。

一 景的表现:写实与写意的统一

1 写实。柳宗元《八记》写景的“写实”表现主要有二:一是景点定位切实。柳宗元在《八记》中对相关景点位置及其相互距离、顺序、线路的表达呈现准确,如《始得西山宴游记》“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的方位启导,“过湘江,缘染溪”的路线指引。此外,小丘、小石潭、袁家渴、石渠、石涧、小石城山等位置和游踪的交代都十分清晰而确切。选择永久性的醒目标志做参照,从而给予各个景点时空双维定位,这正是《八记》“写实”的成功要诀所在。如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以法华寺、潇水和冉溪作参照,《钴潭记》以“泉流”和“鱼梁”为标识,等等。二是景物特性鲜明。《小石城山记》写造物主钟灵于石,表现了石之“瑰玮”,体现了 “我”之石性。《钴潭记》循环往复,中间石观点缀,意趣无穷。《钴潭西小丘记》平淡是真,小丘――买丘――辟刈――游赏,其间最见功力。《石渠记》则“石渠幽然有声,石泓澄然以清,石潭渊然以深。”《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山水奇致尽在尺幅之内,不写尽佳境,但见笔墨悠长。而在此过程中,《八记》山水特征无不凸显:西山高峻怪特,小石潭水清石奇,小丘周延精巧,袁家渴水绕山环,石涧“亘石为底”,小石城山天然传神等,无不个性焕发,给人以鲜明而独特的印象。

2 写意。如果说《八记》“写实”追求的是“形似”,那在此基础之上的“写意”追求的则是“神似”。《八记》的“写意”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1)以意为主,凭意造景。柳宗元带着较为强烈的主观情意去观察景物,捕捉和选择物象,使客观物景染上了明显的主观色彩,如《始得西山宴游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中的.西山、小石潭等。(2)情随景迁,见景生意。柳宗元出游后遇到某种特定的景物,忽有所悟而感受大发,从而达成意与景的交融,如《钴潭西小丘记》、《小石城山记》等。(3)寓情于景,物我合一。柳宗元把自己的情绪、好恶和品质等,较隐蔽地注入景物之中,处处写景,又句句关情,情与景水乳交融,如《石渠记》、《石涧记》等。以西山为例,它本是一座并不高大的山,但柳宗元从西山身上照见了“自我”后,反过来又把“自我”融入对西山的描述,从而达成了更高层面的艺术“写意”。于是,《始得西山宴游记》中的西山翘首天外,在此柳宗元的孤傲、正直便异化为西山的奇特、挺拔或雄伟。总之,柳宗元在《八记》中通过 “写意”融注了“自我”情怀:悲愤精神和崇高品格等,《八记》山水由此而被赋予了生命和灵气。

纵观《八记》,其描摹物态,主要目的是表现“自我”(即“意”);其抒发积悃,主要方式是借景物进行寄寓。这样虚实相生,便达成了“写实”与“写意”的和谐与统一。

二 情的抒发:自嘲与自恋的统一

1 自嘲。柳宗元在《八愚诗序》中自称“愚者”,并以此自嘲与解嘲。其实,这种自嘲理念和解嘲方式在《八记》之中也是一以贯之的,《八记》山光水色之中几乎无处不游弋、闪动着柳宗元“被弃”的身影或心思。钴潭西小丘“货而不售”,柳宗元“怜而售之”;小石潭“以其境过清”,“乃记之而去”;石渠“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小石城山惜之“列是夷狄”,遂感慨其“更千百年不得一售与其伎”。他弃“我”取,被弃的苦痛、无奈和彷徨在文中依稀可见,这是柳宗元在永州时期不幸遭遇和矛盾心理的真实写照与艺术反映。言“弃”其实是柳宗元“文墨自慰”的一种特殊方式,柳宗元将“被弃”山水和“自我”思想有机统一,或自嘲,或解嘲。可见,柳宗元在《八记》中的“自我”形象转换为“弃者”,《八记》山水成为“弃者”自嘲与解嘲的表现中介。

2 自恋。“愚”从正面看,兼有坚持正义的内涵和讽喻时弊的功用,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愚者”是柳宗元智慧的载体;而“弃”则是柳宗元不幸生活遭遇和百折不挠精神的集中体现,因此在深层意义上,“弃者”是柳宗元“独钓寒江”人格之精魂。这样“愚者”、“弃者”也就成了柳宗元在《八记》中聊以“自恋”的资质,并成就了柳宗元在《八记》中顽强的“自恋”意趣。“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始得西山宴游记》)柳宗元与西山解融为一体,所以在此夸西山即美“自我”。“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然不动;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小石潭中的鱼与“我”的意趣相通,在此柳宗元“恋”鱼即“自恋”。这样,在柳宗元的视阀里,湘江、愚溪、小石潭潋滟的波光下和清滢的水流中, 生生不息的便是对这种或“愚”或“弃”的偏爱与执着。而《始得西山宴游记》、《钴潭西小丘记》、《石渠记》等篇中,柳宗元则不仅是自然美的观赏者,还是自然美的改善者或者说缔造者,他对修缮后深深打上其身心烙印的《八记》山水孤芳自赏,这是柳宗元“自恋”的又一演绎方式和表达形态。这样,柳宗元在《八记》中将“弃者”的常态与智者的超常态有机地结合起来,创造了一种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超凡脱俗的“自恋”意境。

柳宗元在《八记》中寻山水、游山水、惜山水和恋山水的过程,其实就是他从“自嘲”走到“自恋”的心路历程。可见,情感同样可以成为山水游记文学的灵魂,柳宗元正是以此让山水游记从此脱离了应用文体,晋升成了抒写人生的游记文学的。

三 意的表达:儒学与佛禅的统一

1 儒学。在永州十年,柳宗元深读古代典籍,走访民间疾苦,遍游山水佳地,体验人情冷暖,深思社会问题,赋诗作文传道,践行“辅时及物”。儒学倡导“出”以行道济世或“处”以独善其身,而柳宗元身处逆境仍然“文以载道”。如,“利安元元”理念寓于《钴潭西小丘记》中,“民本”情怀则在《钴

潭记》等篇记中闪烁……如果将《八记》这些寓于永州山水的“民生”胸怀汇集在一起,我们便可以得到一个“穷且益坚”、心忧天下的“儒士”形象。柳宗元在《八记》中对儒家传统思想独特的继承、创新和传承,使他的儒家人文精魂一千二百年来一直与《八记》读者同行,与“八记”山水共存。正如中国柳宗元研究学会副会长陈松柏先生在《柳宗元的人生道路对于中国士人的象征意义》一文中所言:

柳宗元以深厚的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为根底,他的身上体现了典型的中国士人的整体风范。虽然柳宗元的一生是短暂、曲折而坎坷的,但他不愧为我国封建士大夫的优秀代表,有《永州八记》为证!

2 佛禅。唐朝统治者为维护社会稳定和麻痹人民而推行“三教调和”的政策,柳宗元则提出了“统合儒释”以佐世的政治主张,这种思想对柳宗元创作《八记》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一是柳宗元将禅意投射于景物之上,让其蒙上了一层宗教的静穆和神秘,赋予《八记》景物一种美轮美奂的奇异色彩。《八记》营造的幽静清冷的境界无不是诗情美与禅意美的载体:小石潭、钴潭在“佛”光普照下成就为心灵之潭、哲理之潭和宗教之潭,西山、小石城山在“禅”意演绎中也成了柳宗元的意念之山、人格之山和生命之山。二是《八记》在景物描述之后对人生或社会进行佛禅式“顿悟”,提升了《八记》的思想境界,拓展了《八记》的社会意义。如《始得西山宴游记》,“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此“顿悟”,成为该文画龙点睛之笔,而且提挈了整个《八记》。而《钴潭西小丘记》、《小石城山记》中的“顿悟”,则将读者眼光从山水记游引向社会生活:佛禅丛林制度的追求渗透,“利安元元”社会理想的寄寓等;不但拓展了山水游记的表现领域,而且扩充了山水游记的社会思想意义。

《八记》于清丽中见峭拔,于简洁中见深沉,于淡雅中见富蕴,这主要导源于文中“辅时及物”的儒道和幽邈深邃的禅意。而其间蕴涵的哲理思辨与人生感悟,是柳宗元人生哲学的艺术写照与曲折反映。

四 境的营造:绘境与造境的统一

1 绘境。柳宗元《八记》以“画”为文,其“绘境”主要表现如下:(1)画面优美。《八记》描山绘水笔法洗炼,写景无不精心剪裁。就拿林纾先生最为推崇的《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来说吧:一池清凉透澈的潭水,水中游鱼细石,潭面点缀各种石观,四周竹树环合,整个画面静谧而清明。“石涧风景图”(《石涧记》)则格调清新而秀丽,无论是“亘石为底”、“流若织文”或“揭跣而往”,还是“交络之流”,“均荫其上”或“翠羽之木”,都让人流连忘返和过目难忘。总之,柳宗元的“绘景”剪裁艺术,优化和美化了《八记》山水画面。(2)构图分层。《八记》吸取了赋体铺陈的“绘境”手法:如《袁家渴记》的描述由上而下,从树到草, 有条不紊;《小石城山记》则先写山之形态,再写其旁堡坞,最后写山上景色,条理分明;等等。如果我们对“八记”山水分布进行总体考察就会发现:前四记和《小石城山记》,以愚溪为纽带,串联成一个整体;后三记则承前启后,散落在潇水之滨;而随着愚溪汇入潇水,便成就了“山重水复”和“柳暗花明”之佳境。《八记》之画“境”,可谓深得中华民族传统山水画之艺术精髓!

2 造境。《八记》山水之“造境”主要有下面三种表现形态。一是以文“造境”达成形象生动。如水流“斗折蛇行”(《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或“流若织文”的 (《石涧记》),水流声“如鸣佩环”(《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或“响若操琴”(《石涧记》),石头“若牛马饮于溪”或“若熊罴之登于山”(《钴潭西小丘记》),游鱼“似与游者相乐”(《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或鸟兽“举熙熙然回巧献技”(《钴潭西小丘记》),等等。比喻精当、比拟传神、对比鲜明、衬托巧妙和象征贴切,生动而形象。二是经过人工美化“造境”。如《钴潭西小丘记》中的小丘,经过“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使得“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石渠记》中的石渠,“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经过一番除恶显美的努力,石渠水流也得以明净与通畅了。三是让情景相合生成意境。《小石城山记》“借石之瑰玮,以壮胸中之气”(茅坤评《小石城山记》语),《钴潭西小丘记》则以山石之奇峭,寄郁勃愤慨之情……《八记》之“造境”, 既有巧夺天工的人工改良和灵异巧妙的艺术点染,更有作者主观情意的参与渗透,它们共同创造了鲜明生动的画境。因此所“造”之境不但比图画更赏心悦目,而且比图画更让人心旷神怡。

论柳宗元永州八记中的情感流露 篇3

柳宗元在被贬永州后, 寄情山水, 写下了八篇既独立成篇又相互联系的游记作品, 被人们称为“永州八记”。他写了八个主要景点, 虽然都是写山、水, 但通过运用精细的描绘手法, 使得每处的景色各具特色, 形态各异, 有很高的审美价值。若是只因这一点突出之处, “永州八记”还无法在中国古代那么多的游记散文中脱颖而出。他不仅摹写山水, 还把自己的思想感情融入其中, 所以, 他笔下的景物, 都是“一切景语皆情语”, 流露出他悲闷郁结却又自我解脱的情感。

一.游历中的乐趣

古人说“登山则情满于山, 观海则意溢于海”, 自然中的山川、流水、花木能给人们带来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观赏感受。如今的人们在出外旅游时, 常会因拥挤的人群、乱扔的垃圾、飞涨的门票而感到游兴缺失, 但是在古代, 优美的自然风光、寂静的环境会让人有更多的审美愉悦。

柳宗元到永州后, 担任永州司马, 闲暇时间很多, 为排解心中的孤寂、无聊, 便开始了对永州美景的发掘。“永州八记”的第一篇是《始得西山宴游记》, 他在“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 皆我有也”的自信中发现了奇特的西山, 于是陶醉在美好的风景中, 感觉“心凝形释, 与万化冥合”, 体验到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快乐。后来的几篇游记中, 柳宗元用细腻得几乎是画笔的语言来描述眼中的风景, 尤其是第四篇《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他笔下清澈见底的潭水、佁然不动的游鱼都流露出他对于优美风景的热爱和从中得到的游玩乐趣。

虽然这种寄情山水的乐趣是对无奈的贬谪生涯的一种排解, 但在山水中游玩的时候, 柳宗元还是怀着爱惜美景、怡然自乐的审美情怀, 得到了普通人在游山玩水时的快乐。

二.政治上的失意

生于名门望族的柳宗元, 居住在繁华的长安城, 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 博览群书, 21岁就考中进士, 可谓少年得志。27岁那年, 他又考中博学鸿词科, 受到重用, 成为京城中受人重视的年轻官员之一。他思维灵活, 才思敏捷, 有着远大的志向, 把人生追求定义为“唯以中正信义为志, 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 (1) 。后来他投靠王叔文等人进行永贞革新, 但是, 革新很快就失败了, 年轻有为的柳宗元从京城被贬谪到偏僻的永州。

在古代的封建体制下, 很多怀才不遇的有志之士被贬谪到偏远的地方, 有些人悲观失望、无所作为, 有些人能走出阴影在当地干一番大事业。柳宗元显然是属于后一种, 但他在永州的作为远没有在柳州的贡献大。被贬永州之后, 柳宗元在政治理想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所以孤单抑郁、思想比较消极, 这在他的“永州八记”里面也有很明确的表露。

《钴鉧潭西小丘记》叙述了柳宗元以极低的价格买下钴鉧潭西小丘并改造它的经历, 虽然小丘环境优美, 却因在偏僻的永州而卖不出去, 但如果在长安附近, 则会“日增千金”。这样的对比, 可谓是对自己的真实描写, 他“借题抒发了一种怀才不遇、不被人知的苦闷之情” (2) 。被贬到偏远而贫穷的地方, 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官吏, 再高远的志向、再精明的治国方略、再多的政治抱负, 也只能放在心里, 而无法将其付诸实践。他的痛苦, 不能明说, 也没人可以诉说, 所以, 只能以这种形式表露在游记中。《袁家渴记》中他描绘了此处的美好风光, 但是永州人却没有去游玩的, 他不敢独自享受, 写成文章告诉世人。美景无人赏识, 正像有志之人怀才不遇, 而他作为一个戴罪的闲人, 更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只能写文章以“传于世”, 这是他所不想的, 也是让他深感悲哀的伤痛。柳宗元在“永州八记”最后一篇《小石城山记》中, 用了整整一段话来发表议论, 表达了自己对造物者是否存在的质疑, 他不理解造物者把秀美的小石城山安放在这荒僻遥远的蛮夷之地, 内心里更不知道自己在这蛮夷之地会不会也像小石城山一样无人赏识, 而埋没了自己的才华。

柳宗元与刘禹锡是一辈子的知音、兄弟, 但是与刘禹锡的豪爽豁达、倔强执着不同, 柳宗元在面对困难时相对比较消极, 尤其是到柳州之后, 更以为自己将要终于此地, 谁知却一语成谶。而“永州八记”里也流露出一个少年得志的才子郁郁不得志的抑郁、孤寂和苦闷的心情。

三.生活中的受挫

年轻有为的柳宗元到永州之后, 不仅在政治上受到贬谪之苦, 生活也不尽人意。他的父亲、妻子先后离他而去, 能跟他一起到永州的, 只有母亲、弟弟和表弟。习惯了京城的繁华热闹, 他们来到这陌生的蛮夷之地, 却连个住处都找不到。八个月后, 老母因得病又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而死于他们所居住的龙兴寺, 后来在五年之内, 龙兴寺竟四次着火, 他们也变得性命难保。同时, 柳宗元在妻子去世之后又迟迟找不到续弦之人, 在《与杨京兆凭书》里面柳宗元写道:“荒陬中少士人女子, 无以为婚, 世亦不肯与罪大者亲昵。”这些挫折, 无疑给柳宗元的生活带来极大的痛苦, 在“永州八记”中他虽然没有明确的描写自己的生活困苦, 但是很多地方却能表现出来。

在《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中, 柳宗元描写了幽美的景色, 在这美景中与友人同游, 却让他觉得“四面竹树环合, 寂寥无人, 凄神寒骨, 悄怆幽邃。”如果一个人在游览美景时感到悲伤, 无非是因为心情不好, 生活不顺。这正是“作者抑郁心境的袒露, 但也巧妙地寄寓在潭的凄清幽邃的自然景色之中, 乐极生悲, 主客之间达到和谐的统一。” (3) 柳宗元在《钴鉧潭记》中写道:“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 非兹潭也欤?”显然, 钴鉧潭风光再美, 也不可能使他忘记长安城, 忘记以前的那种春风得意的生活。这句话里, 流露出柳宗元在永州所经历的无法言说的悲伤和失落。

四.人格上的超越

虽然柳宗元在永州经历着沉重的痛苦和悲哀, 政治、生活上都不如意, 但是他在寄情山水排解忧愁的同时, 也体现出特立独行的风度和人格上的超越, 显露出他有抱负、不甘落魄的心境。

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柳宗元对西山的评价是“然后知是山之特出, 不与培塿为类”, 而这高于其它小土丘、清新秀丽的西山, 正是他对于自己的写照。即使混迹于蛮夷之地的人群中, 他也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无所事事、甘于平庸, 而是保持自己特立独行的品格, 怀有远大志向。而在《石涧记》里他则写道“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 虽然有无奈的心绪在里面, 却体现出一种“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的自信, 流露出他异于常人的视角和人生的独特。

《江雪》是柳宗元在永州写下的一首小诗, 他以极其简练的文笔, 勾画了一个在漫天风雪中独自垂钓的老翁形象。“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是他清高孤傲的人生态度的写照, 也表现出他不甘寂寞与恶劣的政治气候作斗争的坚定情怀。可见他在悲苦的贬谪生活中仍然怀有为国效力的决心和希望, 以积极的态度面对政治和生活上的艰难。

所以, 我们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 柳宗元虽不及刘禹锡那般豪爽豁达, 但也不会自我放逐以致彻底绝望。他在“永州八记”中流露出独行于世的气魄和自信, 显示了他在受到挫折之后仍然怀有希望的积极态度, 从中可以看出, 他在被贬谪的情况下那种复杂的心理和乐观的心态。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 不仅真正严格以山水为独立的审美对象, 而且言多比兴, 在对山水自然潜心体察, 深刻入微的描绘之中, 融注着作者的心灵, 作者的情怀。” (4) “永州八记”作为柳宗元山水游记的杰出代表, 不仅有对景色的细腻描写, 更流露出他被贬永州后各种复杂的思想情感。面对打击, 他既感到愤懑不平、悲伤孤寂, 却又以自身的良好修养保持着特立独行的作风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追求。正是这种希望与抱负让他在永州没有消沉下去, 十年之后被贬柳州、有了办实事的权力之后, 柳宗元在当地进行了诸多有益的改革, 发展教育, 修建道路, 赢得了百姓的爱戴, 后人常称他为“柳柳州”。他以“永州八记”为代表的一系列游记奠定了山水游记这一文体在中国散文史上的地位, 柳宗元也成为中国散文史上第一个山水游记的开拓者和奠基者, 位列“唐宋八大家”。

在中国漫长的文学史上, 被贬谪的文人很多, 他们都以诗、文或其它形式书写内心, 表达了在政治失意、生活受挫的情况下却怀揣理想的复杂心情。而柳宗元的“永州八记”则以游记的形式、清新的文笔流露出封建时代不被重用的被贬士人的共同情怀, 具有普遍意义和极大的审美、研究价值。

摘要:结合柳宗元被贬永州后的游记和生活情况, 从游历中的乐趣、政治上的失意、生活上的受挫和人格上的超越四个逐渐深入的层面分析他著名的山水游记“永州八记”中流露出来的情感和心绪。从中可以看出, 作为一个被贬谪的有志之士, 柳宗元通过散文这种形式, 在对景物进行精描细写的同时, 还表达出自己被贬后的深切悲哀和高远抱负。

关键词:柳宗元,永州八记,山水游记,情感

参考文献

[1]刘盼遂、郭预衡主编:《中国历代散文选 (下册) 》, 北京出版社:1980北京.

[2]林可行主编:《古代散文鉴赏》, 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07呼伦贝尔.

[3]刘衍:《中国古代散文史》, 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北京.

[4]韩兆琦:《中国古代散文专题》, 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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