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冰雪草原夜散文
马踏冰雪草原夜散文 篇1
草原的冬天虽然是万物萧杀殆尽,飞禽走兽也都隐藏起自己的身影,全无任何生灵的踪迹,但是天地间仍然有一番壮观的景象,那就是雪日里漫天飞舞的雪花以及雪后的那种视野开阔而又极具浪漫色彩的银白世界。
草原上的风雪,在来临之际,就已经极具震撼力了。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一片乌云黑得像是铅墨一般,在空中翻滚着,凭借着狂风呼啸,带着席卷大地的嘈杂声,一阵阵地掠过之后,雪花先是零落飞舞,接着密集地势如破竹般地突破了天幕。然后,风吹着雪,雪就着风,迅速倾天而下,又仿佛揭地而起,势如横扫草原的千军万马,席卷大地的雪龙。在它面前,你会感到自然界的力量,是何等的强大,何等的气魄,你根本就不能在它的面前站立,和暴风雪的力量相比,人类显得是那样的渺小无力。
我和我的同伴们蜷缩在大西山脚下的小土屋里,这是这片山峦中,唯一存有人的踪迹之地。这片山和这山脚下的小土屋以及由此向东展开的那片草原,正经历着漫天风雪的洗礼,展现着雄奇壮丽的景象。山上的暴风雪更是龙腾虎啸般地壮观,大有气吞牛斗,势不可挡的气势。山峰间,先是黑云密布,几乎压在山岗之上。接着狂风夹着雪,呼啸着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在山坳里像一团看不清的野兽,无情地肆虐着。它盘旋着,冲撞着,抽打着灌木,哗哗作响。那风雪,就像野马狂奔,瞬间,山峰变形,没了往日的形状,那高耸的峰顶被隐没了,灰暗的大地和灰暗天空,被暴风雪连成了一体,你分不清天和地在颜色上的区别,甚至你会搞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往日陡峭的层层山峦,已披上了皑皑白雪,在银装素裹之中,犹如大海卷起的滔天白浪。起伏连绵的山坡,变得的圆滑流畅,那山坳里,像是盛满了珍珠的大碗,抹掉了往日中的险峻与幽深。第二天的晨曦之中,风停雪止,在金灿灿的阳光的照射下,草原成了银的世界,玉的乾坤。你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一幅草原冬雪独有的景象。抬头是辽阔而又湛蓝的天空,草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白绒绒的羊毛毯似的世界。那雪色,白得如此地皎洁,叫人赏心悦目,令人心情舒畅,心胸开朗。你会感到大自然的美丽,会感到雪在天地间竟能拓展出如此美丽的银白世界以及壮观中的一股神奇,甚至会令你在一种如痴如梦般的幻境中,感到一种内心上的不可名状的激动和喜悦。仿佛这雪给人以心灵上的洗涤,使其得到顿悟和升华,你可以体会到这世界本身和初始就应该是洁白干净的。
然而历经草原上暴风雪,策马奔驰在根本就看不出路径的大雪覆盖的草原上,你的理解就不仅仅只是上述的这些了。我就曾经在这寒冷之夜的草原上,骑马走过一遭。那亲身经历的感受便是令我终身难忘。在领教了草原的酷寒之后,也产生了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感。在这场狂风暴雪之后,我和我的同伴四人已经在这山下的小土屋蜗居多日,食粮已近告罄。在这雪停之后的这天下午,我骑着那匹青鬃马,一路的狂奔飞驰,只身跑回青年点,将粮食、羊肉之类的东西装满袋子,在晚饭后便策马踏上返回大西山的归途。
草原的夜晚,的确是一个富于变化的叫人难以掌握的夜晚。有时一轮明月高挂空中,天空清透极了,那白云漂浮着,就像一片片的白纱在轻轻地沉浮着,游弋着,草原明朗得如同白昼;有时月亮出没于云雾之中,大地则只能看清百步之内,若是黑暗之夜,天黑的就如同一口铁锅扣在你的头上。此时你行走在草原上,那就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般的黑暗了。
出了青年点院子的大门,在寂静的夜色中,月光映照着那白雪皑皑的草原。还好,今夜是一个月光晴朗,能看得见景物的夜晚。只是雪色中的草原,实在是难以分辨路径,只能是沿着朝西去的方向,信马由缰地走着,不敢催马快跑。虽然夜月下,能看得清大致的方向,但是寒冷依旧。草原上的冬夜,气温会在零下三十度以下,在外面时间稍长,一般的棉衣是抗不住这样的严寒。而我恰恰忽略了这个关键之处。我的衣着穿戴可以归类在这个集体的男生里,是最为“懒惰和散漫”的一员了。头上的棉帽子还好,是“羊剪绒”的,也就是所有男女生都戴着的那一种厚实的棉帽。再往下就有些狼狈了,穿得那种用缝纫机缝扎的有一道道线的“苏式”军棉袄,这几乎也是我们所有知青的标准穿戴。问题是,我的棉袄上的纽扣早已全无,不知何时都掉光了,便用最简便的方法,将棉衣用一根麻绳权作腰带,捆扎起来。穿的裤子早已不知在山中打柴时被灌木扯破过多少个口子,便用膏药当“胶带”,从裤子的里面粘合一下,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破绽”。脚上我没有穿往日的大头鞋,而是那种牧民穿的长筒毛毡靴,靴子外面套着水靴。这样方便于骑马。但是以草原上的严冬状况,这种穿戴是无法和寒冷相抗拒的。不出门到也罢,若想在冰天雪地中行走,就必须穿那皮质的东西。俗话说“十层棉不如一层皮”,只有那种羊皮衣才能抵御草原上的透骨寒风。牧民们都是那种厚实肥大的老羊皮衣裤,这是有道理的。我如此装扮,策马在冰天雪地之中,真可谓“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说白了,就是不知深浅。若是在家的妈知道这儿子如此邋遢,想必一顿责骂是躲不过去的了。这自己懒惰造成的邋遢若是仅仅表现在日常生活之中,只能是个人形象受损罢了,但是如此穿戴在酷寒之冬,冰天雪地的夜色之下,独自一人行走,这简直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严重些说是在找死!
后来的行程之苦和事后的惨状,结结实实地教育了我一把。叫我永生难忘。
我独自一人,一匹马,驮着那两口袋子的玉米面、羊肉和山上同伴们的家信之类的东西,就这么夜行在白雪茫茫的草原上。黑夜因雪的缘故如同白昼,虽然视线极好,但是白雪茫茫,原来可循的通往山里的那条路,早已被雪覆盖,了无踪迹。你只是看得见到处都是白色,远的、近的一概呈现着幽幽的银白色。这不免心里有些惶恐,怕是要迷失方向的吧?自己在心里开始犯嘀咕,细细一想,记起“老马识途”这一典故,自己所骑得青鬃马仍在不停地走着,我知道这匹马应该是认得大西山的。以前每次骑着它往青年点方向跑,它是不大情愿的,可是每次骑着它从青年点向着大西山的方向跑,它便撒着欢地跑,不用驾驭它也不用加鞭,它便会很快到达。要不了许久,寒冷灌透全身。那用麻绳捆裹着的棉衣根本就扛不住严寒的侵袭,里面的毛衣就更禁不住寒风,脚下的水靴耐不住寒冷,开始感到从脚指头传来的那种冰凉。我开始后悔,悔不当初穿着那件老羊皮袄,现在只有忍耐受冻的份了。已经在这夜色下的冰雪路途上奔走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路程还远着呐。那匹马我已经不再驾驭它如何地走,与其我指挥着它,倒不如由着它带着我走,在自然界中辨别方向,人是不如动物的,信马由缰好了。
寒冷带来的周身的痛苦,体会得更加深刻。脚踝部位一种冰冻感阵阵袭来,胸前的棉衣得不时地重新掖一下,否则胸膛都得被寒风吹透。那“透心凉”的滋味算是体会到了。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要被冻坏了。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这冰天雪地的黑夜下的窘境。如若不采取措施,想个办法,恐怕今天是要弄出点事儿的。我拉住缰绳,停下马来,打算下马在雪地上活动一下或则步行一段,活动下身体增加身体的活动量,就能抗的住风寒。我觉得早该如此,何必愚昧到如此境地?
就在我正要翻身下马的时候,本能地环顾下四周,向身后望去,便是一惊。隐约看到身后大约三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模样看不清,似乎像狗一样蹲在那儿。一想到是狼,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挥鞭策马,疯狂奔跑。一时间连寒冷都顾及不上了。叫人更加忐忑不安的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仍然还是和我保持着那不远不近的三十多米的距离。也就是说我在跑,它也跑。这种不离不弃的跟随,让我更加地恐惧。我从未在草原上见到过狼,倒是没少听说过草原上有关狼的故事。前一段时间还听说在什么地方,一个看羊的孤独老头被狼扒开了胸膛之类的传说。但是据说狼只是寻找老弱之人,是不会和青壮年人打照面的。这家伙是狼吗?会不会攻击我?带着一肚子的害怕和狐疑,即使身体再怎样地寒冷难捱,也绝不敢再有要下马的想法,此刻恐惧是第一位的,寒冷倒是第二位的。前者弄不好会与性命相关,后者至少不会有立刻显现的危险。
说来自己也不是一个胆小之人,可是眼下情形我是毫无抵抗之力,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手无寸铁,没有任何可以拿来防卫的家伙。若是有把牧民用得刀子,至少可以壮壮胆。寒冷和惊吓造成身心疲惫,距回到山下的土屋,还要有一段的路程。此时已经感到身体似乎已经被冻透,那副棉手套已不堪用,只得将那缰绳套在胳臂上,将双手挽着袖子里,双脚已经感到有些麻木,不大再有冷冻的知觉,好在双腿仍能支配。此刻颇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受,我知道,以眼下这种困境,弄不好是要有危险的。若要摆脱这种艰难的局面,只有尽快回到山下的土屋才是最好的选择。月亮还是那样地明亮,散发着惨淡的光,叫人感到虽然是白色,但是显得幽幽的,让人从心里就会产生一股寒意。
青鬃马仍然不犹豫地行走着,这叫我多少有些放心,我真怕找不着回到山下的路。若是如此,今天麻烦可就大了,谁能说得准此刻是不是就面临着生死攸关的当口呢?我是轻视了这草原上的寒冷。原以为东北的孩子,从小便是在冬日的冰雪中玩耍长大的。小的时候就盼着天快些凉下来,河里的冰冻得越结实越好,这样就可以划上那种叫做“单腿驴”的冰车,飞快地在河面上奔跑。可是现在面临的可不是小时候玩耍的场面。不是你感到太冷了便可以转身回家就是了。现在是单身一人,独自行走在这夜色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还有那刺骨的寒风,遥远的路程,你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等着有人来帮助你。只有自己拯救自己吧!
那山峰的身影似乎渐渐地大了起来,我知道应该是临近山下的土屋了。浑身已经感到僵硬,双臂及小腿以下已无知觉,甚至觉得脑袋在发木和昏沉沉的。自己惶恐地不时地提醒自己,一定要坚持一下,就要到了。要没了知觉吗?此刻我是真得害怕了。冥冥之中,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也就是三十几步远的地方,那用木柴编制的栅栏就在面前,心中如同一块巨石落地,那一路的紧张恐惧顿时散去,那青鬃马像是已知人意,一阵小跑来到栅栏门下。
此刻,已不能灵活地支配自己的动作,好在大的动作还可以缓缓而动,于是在将双脚抽出马镫子之后,便侧身滚下马去,躺在那里动弹不得。我被冻得四肢僵硬全无知觉,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说话也不利索了,亏得土屋里同伴们及时地发现并和那马倌将我抬到炕上。还是牧民富有经验,马倌一看我的样子,便已明白这是被冻坏了。他便从院子里弄来了一盆雪,将我的衣服脱下,便用这雪使劲地擦着我的四肢,不停地擦……
过了好一阵子,我的四肢逐渐有了感觉,能感到马倌那双粗糙的大手是那样地有力,看着他那专注的样子,感到老头是那么的慈祥。终于四肢恢复知觉,所谓的知觉,便是肉体在受冻僵硬的状态,到逐渐缓和恢复常态之后所产生的肌肉痛疼。这种痛法就像是无数支钢针在你的肉体上深深地扎入,痛得钻心,痛得不可名状,你根本就无法忍受。这种痛直痛得我放声大哭,现在想来我得承认,当时的那种惨状,实在是狼狈不堪。没办法,那种痛疼,没经受过的人是没有那样体会的。
过了不久,从沈阳过了春节返回草原后,我给马倌捎去两瓶白酒。我知道牧民各个都好喝酒且个个都是海量。这酒,我希望他能痛痛快快地喝它一场。
独身一人,扬鞭策马,夜行草原冰雪路,想来感觉够浪漫的。但是只此一次,就明白了有的事情是不可以随意尝试的,你须得有真正的本事和经验,才能驾驭你所面临的事情,否则就要付出代价。至此之后,应对草原冰寒绝不敢掉以轻心,这一次草原上的冰雪之夜就足以让我一生不能忘记,成为我心中的珍藏。
如今那大西山下的小土屋还有牧民居住吗?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