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经验

2024-06-30

童年经验(精选4篇)

童年经验 篇1

摘要:童年经验对一个人的个性气质、思维方式、情感基调等的形成和发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从心理学、民俗学、区域地理学入手,凸显稚气、山岳气、土气、鬼气四个意象,追溯童年经验对鲁迅文学创作的影响,有助于进一步揭示鲁迅文学创作形成的深层心理奥秘,有助于把握作品深层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童年经验,鲁迅,文学创作

“童年经验是指一个人在童年时期 ( 包括从幼年到少年 )的生活经历中所获得的心理体验的总和,包括童年时期的各种带有情绪色彩的感受、印象、记忆、知识、意志等。”【1】对一个人的个性气质、思维方式、情感基调等的形成和发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鲁迅的童年既是他的生命的起始,又是他创作的源泉。家庭环境、地理环境、文化风俗作为鲁迅童年生活的重要构成部分,以符号的形式内化为潜意识,对鲁迅创作在题材选择、人物形象塑造、审美情感等多方面产生影响。

一、稚气(家庭)

家庭环境是鲁迅童年生活的主要场域。鲁迅童年体验以家庭变故为分水岭,早年的丰富性体验和变故后的缺失性体验形成巨大反差,对鲁迅的心灵产生持续震颤。

祖父周介孚允许鲁迅自由读书,因此鲁迅从小便广泛涉猎民间知识。《山海经》给鲁迅勾勒出奇幻多彩的艺术世界,《封神榜》、《三国演义》、《西游记》等拓宽了鲁迅的视野。“对于他后来思想的发展颇有影响,似乎铺平了他以后长期对于杂学以及爱好并提升小传统通俗潮流的兴趣”【2】。百草园更是鲁迅童年欢乐之地 , 在百草园里,鲁迅发现了自然的优美崇高,建立起独特的审美体验,收获无限的自由与欢乐。在安桥头外婆家和皇甫庄大舅父家美好的乡村生活体验,鲁迅投射在《故乡》、《社戏》等作品里,呈现出人性的质朴善良。这些童年的欢乐是日后鲁迅抵抗黑暗侵袭的力量,给他心灵以慰藉,灵魂以皈依。

祖父入狱父亲患上重病,致使家道中落,鲁迅身为周家的长子长孙,因此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而亲戚间的人情冷暖也就显示出来。据周作人回忆 :“鲁迅则不免受些刺激,据他后来说,曾在那里被人称作‘讨饭’,即是说乞丐。”【3】鲁迅自己也喟叹道 :“有谁从小康之家而坠入困顿的么 , 我以为在这路途中 , 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衍太太的流言、父亲的重病、中医的骗术、亲戚的冷眼,让鲁迅留下难以愈合的精神创伤,对人性恶也有较早的体认,致使鲁迅以冷峻犀利的眼光洞察世界,奠定了其文学创作的情感基调。可见,这些被遗忘的童年期心理活动并不轻易消逝,必将烙痕于个人的发展史上,永远影响着他的未来。

二、山岳气(浙东文化)

浙东文化因子对鲁迅个性风格和创作风貌的形成发展具有导向性,并且,还赋予了鲁迅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浙东多山,故刚劲而临于尤。浙东人民多山岳气,表现出疾恶如仇、好勇善斗的特点,鲁迅也潜移默化地受到无形而深刻的影响,他冷峻的风格和师爷笔法都与此相关。大山般厚重的浙东性还表现在一种朴实的民风,增田涉曾说鲁迅天真坦率、胸无城府,鲁迅也觉得自己倒是从来没有因为一点小事情,就成友或成仇的人。

千百年来,大禹治水的力行精神、越王勾践的抗争精神在长期的自然和社会演化中逐渐积累并作为文化谱系内化到越人的血液中,鲁迅也不例外。他曾以“海越精液,善生俊异”、“其民复存大禹卓苦勤劳之风,同勾践坚确慷慨之志”对故乡做出评价。他坚韧刚毅的性格就是对大禹精神的传承。他认为自己脱不出环境的影响,总觉得复仇是不足为奇的,他还以伍子胥自况,说自己是伍子胥的转世。《野草》中虽然知道春后又是秋,但仍然默默的铁似的直刺天空的枣树 ;不知道路在何方,仍然义无反顾的向前走的过客 ;面对无物之阵仍举起投枪的战士,可见鲁迅反抗绝望的抗争精神。

因此,地理环境、地域文化对鲁迅的精神气质、思维方式产生心理效应,激起置身其中的小鲁迅自觉的历史意识与丰富的历史想象,加深了其创作的文化印记。

三、土气(民俗)

鲁迅生命初期就受民俗文化濡染,从命名可见一斑。作为家族的长孙长子,“樟寿”命名过程的复杂曲折反映出祖父对他的期望 ;为了避鬼,鲁迅出生后就拜和尚为师讨法名“长庚”,足见家里对他的重视。这种童年经验,承载着丰富的情感信息和文化信息,成为日后鲁迅的写作素材。《故乡》中闰土名字的由来就反应出父亲对他的希冀。相反乡下孩子取名就极富轻贱性,《风波》中小孩子以斤数命名就是浙东农村取小名的方式。鲁迅在写作中熟练地运用取名之法,从“阿Q”这一看似随意却含义深刻的命名就可以瞥见。

成长时期,祖母讲的猫和虎、水漫金山的民间故事,长妈妈讲的长毛的故事,民间流传的大头天话、老虎外婆等传说,启蒙了鲁迅的审美接受与艺术想象,在《故事新编》里呈现出奇幻的想象、人物形象的夸张、戏谑揶揄的笔调,显示出鲁迅未泯的童心。年画也是鲁迅所喜欢的,《八戒招亲》《老鼠成亲》的年画就贴在幼年鲁迅的床头,鲁迅小时候爱看花书,也爱画几笔,这直接影响到鲁迅艺术表现力和想象力,小说运用的抽象、夸张、变形的艺术手法与童年民间艺术地熏陶影响密切,如鲁迅写作白描手法的运用,他直言是因为看到中国旧戏上、花纸上只有主要的几个人,没有背景,所以他深信这方法是适宜的,所以他不去描写风月,对话也不说一大篇。民俗文化对于鲁迅写作的启示可见一斑。

“他乡土小说中的茶馆酒店的场景、祝福祭祀的礼仪、赛神社戏的民俗、出殡祭坟的风习等的描绘,都使鲁迅的乡土小说洋溢着扑鼻的乡土气息和独特的地方色彩。”【4】这些童年所见所闻的民俗逐渐渗透进鲁迅的精神世界,转化为一种深层次的生命体验丰盈着鲁迅的创作,体现出浓郁而独特的文化意味。

四、鬼气

由于越地具有浓厚的鬼神信仰,因此盛行社戏、目连戏、迎神赛会等民俗活动。鲁迅从小就接触地方戏,10余岁的时还在目连戏中扮演义勇鬼参与祭祀活动。于是便自觉不自觉的受这些影响,脑子里便积存了许多鬼的形象和知识,在其后的创作中提供了丰富的文化素材。

《目连戏》的《成服施事食》一场里,冥府的各种鬼纷纷登场,即饿杀鬼、孤老鬼、鸦片鬼、科场鬼等。夏济安指出孔乙己形象同目连戏科场鬼很相似。丸尾常喜也曾指出 :“《药》的清明节场面和目连戏《曹氏清明》场面的类似,显示了前者借用后者的框架进行脱胎换骨的化用的可能性。”【5】他还指出阿Q是民性之鬼和民俗之鬼的结合,阿Q之Q的拼写“quei”,意味着阿Q可当作阿“鬼”, 阿Q作短工舂米求食、寄住土地庙、断子绝孙的不安等都不同层面揭示了阿Q作为“饿鬼”“野鬼”“冤鬼”的鬼形象。鬼本是民间对于人亡故之后的灵魂的通称,鲁迅通过鬼这一来自民俗精神想象,承载了诸多复杂而又多样的主题意蕴,贯穿在创作中。《故事新编》中《起死》篇,无名的汉子死而复生,与活人庄周纠缠不休 ;《祝福》中祥林嫂对人死后有没有灵魂的疑问 ;《药》中母亲对儿子冤魂显灵的期待,从不同方面反映出民间对于鬼文化的不同期待。也可以看出鲁迅在童年生活中独特的观察感受,是根植于悠久民俗文化的原型意象的激活。目连戏里有审判恶的无常和对恶复仇的女吊。“这些鬼魂不仅使鲁迅表现了他的艺术的好奇,超群的才智以及怀乡之情,而且它们还表现了更深一层的含义 :死的美和恐怖,透过浓厚的白粉和胭脂的假面窥探着生命的奥秘。”【6】甚至1936年,鲁迅在生命垂危之际,仍不忘故乡带复仇性的女吊,足见社戏、目连戏民间文化对鲁迅的影响。

综上所述,鲁迅童年经验形成了他最初却最深刻的先在意向结构的核心,对鲁迅的文学创作产生持续深厚的影响。从鲁迅的童年经验中的“稚气”“山岳气”“土气”“鬼气”,不仅可以发现其创作的内在心理动因,而且发现其创作的文化内涵。

童年经验 篇2

沧州师范学院中文系 韩丽梅

内容摘要:童年经验是莫言创作的重要源泉和动力,童年经验是莫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父亲的严格管教,母爱的救赎,极度饥饿与寂寞是莫言童年经验的几个重要要素。莫言的童年经验不仅直接进入到创作中,成为原型,还深刻地左右了莫言创作的整体风格和精神风貌。

关键词:童年经验 父亲 母爱 饥饿 寂寞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莫言就挟着一股“狂气”和“雄风”席卷中国文坛,他的创作突破了已有的成就、规范,解脱束缚,开始了独特的闯荡。莫言的小说独步当代,在世界文坛上创造了有独特风格的这一个。探究莫言独特的创作心理,追寻创作的重要源泉成为极其重要的课题。

几乎每一位伟大的作家都把自己的童年经验看作是创作的重要源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有生养他的父母,有养育他的故乡,有属于他的特殊的成长心路历程和大大小小的故事。每一位成名的作家都意识到自己的童年经验在他的事业中具有的重要地位。“童年经验是指从儿童时期(现代心理学一般把从出生到成熟这一时期称为“儿童期”)的生活经历中所获得的体验。”[1]这种童年经验在作家内心深藏,轻易不会翻动,但一旦有外部的刺激与巨大触动,让作家不得不动用其中的深层矿藏的话,就一发不可收拾。莫言曾自述说,每个作家都有他成为作家的理由,我自然也不例外,但我为什么成了一个这样的作家而没有成为海明威、福克纳那样的作家,我想这与我独特的童年经历有关。莫言在多个场合总结自己的写作经验时谈到,到目前为止,他写作的素材还仅仅取材于二十岁以前的经验。莫言对自己的童年经验进行过痛苦又诙谐的总结,话语的背后承载着对童年经验的巨大无奈和无助,现代人不再拥有这份感伤。“由于我相貌丑陋,喜欢尿床,嘴馋手懒。在家庭里最不讨人喜欢的一员,再加上生活贫困,政治压迫长辈们心情不好,所以我的童年是黑暗的,恐惧,饥饿伴随我成长。”[2]伴随莫言成长的是一段难忘的灰色童年记忆。童年正是一个人心智成长的关键时刻,这一段灰色的童年记忆导致莫言形成内向、敏感、耽于幻想的性格。童年经验是莫言创作的重要源泉和动力,童年经验是莫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童年经验不仅直接进入到创作中,成为原型,还深刻地左右了莫言创作的整体风格和精神风貌。

“痛苦的童年经验是莫言的精神创伤。”“莫言的精神创伤首先在于其痛苦压抑的童年体验,使得他形成了内向敏感、自卑而又孤傲的性格,体现在其小说中,则呈现出强烈的悲剧色彩。”[3]莫言的创作动机来源于他受到的生活重压与深层的心灵创伤。他的作品或直接或间接表现了曾经深埋莫言内心的精神创伤与情感压抑,同时他的作品是压抑情感的最好释放。正如洪子诚教授所言,莫言作品的乡村图景,“来源于他童年的记忆,在那片土地上的见闻,以及他的丰沛的感觉和想象”。莫言对童年的记忆深刻而终身难忘,而苦难的童年是作家最好的教材。莫言说:“我近年来的创作,不管作品的艺术水准如何,我个人认为,统领这些作品的思想核心,是我对童年生活的追忆,是一曲本质是忧悒的、埋葬童年的挽歌,我用这些作品,为我的童年,修建了一座灰色的坟墓。”[4]

1、父亲的“阴影”

莫言的父亲管贻范,仁义耿直,性情刚烈,有责任感、敢担当。但由于出身贫寒,饱尝艰辛,生活境遇的不幸(家庭成分较高),生活负担极重,所以形成了暴躁、刚烈的性格。“上世纪六十年代,父亲四十多岁,正是脾气最大,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永远板着脸,不管我们是处在怎样狂妄喜悦的状态,只要被父亲的目光一扫,顿时就浑身发抖,手足无措,大气不敢出一声。父亲的严厉在高密东北乡是有名的。”[5]父亲对莫言的管教极其严格。有一次村里的保管员让一群孩子学狗叫,谁学的像就给谁吃豆饼,莫言也在其中。但为此事莫言遭到了祖父、父亲的严厉训斥。一方面是食物的巨大诱惑,一方面是正义崇高的宝贵人格,在童年莫言未必懂得其中缘由,但是父亲的严厉,时刻闪现了普通人身上的宝贵品质,呈现出一个民族在困苦中不堕落的精神魂灵。父亲严厉的爱与刚毅成就了莫言文学阳刚的一方面。

“父亲意象”是威严的象征,在父亲身上,他象征责任,理性,纪律,能力,秩序,权威等字眼。在儿童眼中父亲是具有巨大辐射力的人物。父亲管教因过于严厉,让莫言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强烈的创伤记忆。莫言曾自述童年时代也有撒野忘形的时候,只要有人在身后低沉说,你爹来了,莫言立马打一个寒战,脖子紧缩,呆若木鸡。莫言还有被父亲用鞭子教训,脱下裤子打的经历。上海作家程德培曾评论说:“在缺乏抚爱与物质的贫困面前,童年生活的黄金辉光便开始黯然失色。于是,在现实生活中消失的光泽,便在想象的天地中化为感觉与幻觉的精灵化为安徒生笔下那个小女孩手中的火柴微光。”“微光既是对黑暗的心灵抗争,亦是一种补充,童年失去的东西越多,抗争与补充的欲望就越强烈。”[6]莫言少年时最大的兴趣是喂养鸟雀,也被父亲扼杀了童趣,莫言曾撰文自述:“鲁迅先生早就呼吁要对父母们进行训练,他说仅仅爱并不及格,因为母鸡也会爱。何况最真挚的爱的另一面往往是最苛虐的酷政„„在某种意义上父母与子女是仇敌。”

即使父亲不打骂他,父亲已经在莫言心中树立了高大威严的形象,神圣而不可战胜。童年的一些经历对莫言心理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面对高大威严的父亲,童年莫言显得渺小而萎缩,家庭中未得到重视的现状让莫言产生了被边缘化的感觉。童年莫言如小兽一般在夹缝里偷偷生存,对他心理成长产生了巨大的阴影。“莫言的创作动机因在于其受到的压抑和深层精神创伤,他的作品是他的精神创伤的间接或直接的表现,是他压抑的情感的释放。”

父亲的严加管教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恐惧,莫言从心底惧怕了象征权威的东西和原则的东西,但从另一个角度讲,现实的不可战胜与不可满足,让年幼的莫言不得不归隐于内心,久而久之,莫言的内心活动异常活跃,产生较大的心灵自由,获得幻想的腾飞,这为日后创作奠定了丰厚的基础。短篇小说《枯河》中曾经细致地描写了一个孩子遭受全家的毒打最后致死的经过,其中就有莫言童年的影子。

2、母爱的救赎

“母爱意象”是世界上最无条件的爱。母亲永远与无私、温暖、善良、体贴、柔情、安慰、包容等字眼联系。童年莫言在父亲那里印下的心理阴影在母亲那里得到救赎。对母亲的依靠与依恋是莫言对母亲情感的核心。正如埃·弗洛姆所说:“母亲就是生养我们的家,她就是自然,她就是土地,她就是海洋。”[7]

莫言母亲,高淑娟,一个极度坚韧而顽强的典型的中国农村妇女。在大家庭中,母亲勤劳、坚韧、刚强,默默奉献,忍受生活的重重磨难。母亲是大地母亲的象征。中国大地上不乏这样隐忍、坚强的女人,可以同时承担着劳累、饥饿、病痛而顽强地活下去,并以坚毅顽强的性格言传身教,影响着有幼年的莫言,让他时刻感知到母亲的伟大与坚强,忍辱负重与巨大的承受力。所以莫言在母亲身上加重了对于生存的理解。母亲是幼年莫言的精神支柱,身为幼子,他比别的孩子表现出来的对母亲的依恋非同寻常。

莫言在母亲那里得到了心灵的庇护,于是莫言对母爱产生了依恋,甚至依靠的畸形心态。相貌丑陋的莫言极度自卑,甚至遭到同村性格蛮暴的孩童的追打,内心敏感的莫言在周围人那里遭到的冷漠与嘲讽,不得不最后求助于母亲。母亲的话多少年后依然留存在莫言心头。“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莫言从母亲的鼓励的话语中得到了安慰,得到了心理上的支持与安慰。

母亲不识字,却从骨子里敬畏读书人、有知识的人。只要是莫言提出买书本,母亲都要尽量满足。即使莫言因为贪恋读书,而忘记了割草、干活,她都要想尽办法保护。母亲是童年莫言的保护神,在母亲那里可以得到精神的救赎。所以在莫言的最重要的作品《丰乳肥臀》中,莫言将一直淤积在心头的对母亲的依恋、感恩,更是对大地母亲的崇拜与思考,通过母亲的形象表达出来。小说热情地讴歌了生命最原始的创造者——母亲的伟大、朴素与无私,同时还塑造了一个患有恋乳症的上官金童,一个备受关注,精神萎缩、穷困潦倒、最终一事无成的男性。此书的腰封文字是,你可以不看我所有的作品,但你如果要了解我,应该看我的《丰乳肥臀》。彻底走进莫言的《丰乳肥臀》,就不得不全面了解莫言的童年经验。童年经验是触发文学创作的巨大动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莫言对母亲形象的塑造不仅是个人童年经验的艺术呈现,更是对中**亲的典型形象塑造。当然童年经验到文学形象是具有重大联系的两回事,我们既不能在两者之间划等号,又不能将两者完全隔离开,但两者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梳理莫言文学创作心路历程不无裨益。

3、“神奇”的爷爷与耽于幻想的寂寞童年

马尔克斯有一个擅长讲故事的奶奶,莫言则有一个神奇的庄稼活能手的爷爷。这是一位给予莫言无穷想象力的重要人物,在莫言的童年期与少年期,曾经给予莫言极大的情感抚慰,为他日后的创作提供了诸多创作原型,提供了阔大的想象空间。在莫言1985年写成的短篇小说《大风》里,直接写到“我”跟随爷爷一起去大洼子割草的故事。《红高粱》里,小说开创的家族史式的叙述角度开创了战争小说崭新的叙述视角,叙述的就是“我爷爷”抗战的故事。甚至在长篇小说《生死疲劳》中,那位“全国唯一的单干户”蓝脸的形象,不得不让我们联想到在平日生活深谙农村各种活计的爷爷。

莫言1955年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有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以及母亲的大家庭里,衣食无着,莫言的降生只会给整个家庭的生存带来更多的困难,将整个家庭拖入更加贫困的深渊。莫言在这个家庭里是个被忽略的孩子,他在大人的夹缝中偷偷生长。童年莫言辍学在家,过早地脱离群体,排除在正常的学习生活之外,对莫言是极大的心理打击。劳动之余,莫言将大量的闲余时间,用在大量阅读和体味与大自然、动植物进行特殊交流上。莫言幼年爱书如命,通过读书,莫言认识了世界,找到了排解寂寞的突破口。莫言深谙动植物习性,建立了与动物通灵的感觉方法。童年的这段经历,为日后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是童年的生活磨砺了莫言观察生活,穿透生活的眼光与睿智的思维,培育了空灵的感觉,也孕育了小说《生死疲劳》中动物的六次轮回的创作灵感,才让读者在作品中真实地感喟与动物的通灵之感。

现实生活的阴影和无爱的童年,使莫言在心理上压抑而孤独,之间形成了内倾自卑的气质特征,在文学系的同学曾经这样评价莫言:“一颗天真烂漫而有骚动不安的童心,一副忧郁甚至变态的眼光,寡言而又敏感多情,自卑而又孤僻冷傲,内向而又耽于幻想。”

4、饥饿的无形压力

莫言1955年生于山东高密县东北乡的一个荒凉村庄的贫困家庭中,文革开始辍学回家,以放牛割草为业,二十岁以前没有离开过家乡。离开这块贫瘠的土地是童年莫言梦寐以求的事。饥饿——一个困扰莫言童年的早期重要记忆。童年期莫言长着一个永远不知道餍足的巨胃,正当他长身体的时,身体需要大量的食物和营养,遇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饥寒交迫的粮食大匮乏的年代,天灾人祸的打压下,让那时代的人充分理解生的巨大挑战。

40年后的2000年作者在斯坦福大学做演讲时,将这段回忆就附在《饥饿与孤独是我创作的财富》题下。莫言自比童年期的自己为“饥饿的小狗”,每天想的就是如何搞到食物。从树叶、树皮、树干到煤块都难逃孩子们饥饿的牙齿,孩子们都快成了啮齿类动物。莫言对童年的印象是缺爱少欢的,极其不愉快的。

饥饿的记忆几乎每每跃然纸上,在纸面上划出永不磨灭的印迹。《五个饽饽》、《粮食》、《铁孩》里写的不只是自己的饥饿,自己是饥饿的目击者、参与者或受害者,但是蕴藏在别人故事里的饥饿的体验却是私人的,没有挨过饿的人写不出那样的惨状。莫言从对食物的渴求与摄取欲望触发,发现了由事物匮乏而发生的对食物的控制权,构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罪恶事实。所以当日后莫言在表达自己的童年经验时,几乎可以直奔主题,而扑向食物和对食物的摄取,并从中挖掘出隐藏着事实背后的社会权利以及社会伦理的主题。

食色之性,人之伦常。本能的记忆大约最难将息。莫言自述他成为他这样的作家,根本理由是他的童年经验,对于这一点,莫言自述说,“我认为这是我的幸运,也是我在今后的岁月里还可以继续从事写作这个职业的理由”。摆脱饥饿的强大动力将莫言推向了文学创作,同时,莫言又通过作品细腻地记录了这段不堪回首的历史记忆与心路历程,于是我们在《透明的红萝卜》中读到了关于饥饿、善良、灾难、尊严的悲剧;在《枯河》中读到了蕴藏着巨大时代阴影的悲剧;在《白狗秋千架》中品尝着爱情的悲剧。莫言的小说,不管在情节中设置了多少变化,也不管给它穿上多少件古怪的现代派外衣,其精神内核,其实质都是为了反映世世代代生息繁衍的那片神奇土地上的人民,故乡土地和父老乡亲们的那种既充满着复杂矛盾有终生难忘的深厚情义。无论莫言走多远,他均毫无好留地彰显着支持着他的生命并使之顽强地生存下来的是他对童年生活的真实体验。

参考文献:

[1]童庆炳:《作家的童年经验及其对创作的影响》[J],《文学评论》1993年第04期第54页。

[2]莫言:《超越故乡》[J],《莫言散文新编》,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年2月第1页。[3]杨茜:《心理探微:莫言小说中的精神创伤》[J],《当代文化与教育研究》2009年第6期第23页。

[4]莫言:《十年一觉高粱梦》[J],《中短篇小说选刊》,1980年第3期。[5]莫言:《写给父亲的信》[J],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年10月第1版第3页。[6]程德培:《被记忆缠绕的世界——莫言创作中的童年视角》[J],《上海文学》,1986年第4期第81页。

[7]埃.弗洛姆:《爱的艺术》[M],华夏出版社1987年版第37、38、39页。

童年经验 篇3

关键词:季羡林;缺失性童年经验;孤愁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2-0-02

季羡林幼年被迫在封建父权传宗接代影响下的,与自己的生身父母分离。在对作家创作有着制约关系的先在意向结构的构成中,父母作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来讲,并不一定是作家的生身父母,也可以是在实际情况中其他代替父母角色给予父母之爱的人。如果说,在济南叔父家的生活经历,给予他的除却物质丰盈之外精神上也是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那么济南的生活对于他而言便是丰富性童年经验,但事实并非如此,正如季承在《我和我的父亲》中说道:“生活改善了,精神上的压抑却使他难以忍受。”这种缺失性童年经验是如何造成的呢?

一、季羡林缺失性童年经验的形成

1917年,作为季家唯一男嗣的季羡林被父亲送进了济南城叔父家,开始漫长的十三年的寄居生活。“父亲满六岁的时候,叔祖父和祖父商量,把他从家乡接到济南为的是让季家的独苗男孩好好读书,传承子嗣。”而这段生活经历,给幼年的季羡林情感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影响了他的一生。

叔父,季嗣诚。这个跟父亲一样在贫穷乡下长大,迫不得已出外讨生活的叔父凭借自己的勤勉好学,不但谋到济南河务局的职务,也成了当时山东治黄四大名工程师之一。就像季羡林散文中回忆:“叔父是个非常有天才的人。他并没有受到过什么正规教育。在颠沛流离中,完全靠自学,获得了知识和本领。”[1]这个不甘人后的年轻人自从进了武备学堂,就走上完全不同于哥哥乡间务农的命运道路,也为以后季羡林人生的转折埋下的伏笔。他自恃清高带着些许才气带着意外中奖所得重新回到了济南,又进了河务局,并且娶了学堂教官的女儿为妻,在济南安家置业,站稳了脚跟。

在池塘里摸爬滚打的野小子带着对大城市的惊奇与远离母亲的恐惧走进叔父家。对于这个唯一的男孩的教育,他是颇为上心的。刚到济南时,便送进一家私塾,大概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转入了新式小学济南一师附小。这是一个在季羡林成长过程中充当实际父亲角色的人,他的全力支持才使季羡林衣食无忧地完成了学业。正如季承所说:“叔祖父不是一个恶人,但也无意另眼看待自己的亲侄儿。而且叔祖父天性使然,为人极端严肃刻板,平日总是板着脸,很难看到笑容。”[2]因为不喜寓言,武断专制给季羡林转了学。他自学勤勉,通过自我的努力得生活境遇的改善,这样的传统男性自然会在心理上十分强势,以致他在家中有绝对的权威,不容侵犯,又加上“叔父脾气乖张”,这对幼年的季羡林而言,在这种强而有力的父权影响下养成了“不闯实、胆小怕事”的性格,以致在十八岁娶妻的时候,一方面是对叔父的感恩心理使他言听计从,另一方面就他的性格与叔父对他的影响而言,他也不敢对叔父的决议有任何的反抗,顺从地娶了叔父同事家的彭家三姐开始造成了长达六十多年的无爱婚姻。

但在经过了远离母亲,寄人篱下的生活之后,季羡林犹如站在人生情感的荒漠之中找不到跟人生之“轴”。这种缺失性的童年经验相较于丰富性经验而言,更容易因其心理上处于“感觉剥夺”的缺失的状态,变得高度敏感,对极微小的刺激也会作出强烈的反应,并伴随着认知异常活跃,从而达到对事物的深刻理解。对季羡林而言,这段寄人篱下的童年经验对他以后的人生孤独境界的认知体现的最为深刻。

二、缺失性童年经验对季羡林对其散文创作的影响

综合他者记述与季羡林自述,我们看到的一个寄人篱下的孤独儿童形象。在叔父家的生活遭遇使这个野性小子渐渐收敛起自己的儿童的天性,在远离母亲,远离家乡的心理缺失中,变得敏感孤独,作为童年的缺失性孤独体验因其寓含了更丰富更深刻的人生况味,缺失、不幸、苦难则使人长久地沉思,促使人们从对象的外表中解脱出来而去关注与追寻对象内部的真实而深刻的人生意味,可以清晰看见孤独意识作为贯穿他一生的思想潜流在散文中的表现:人物世界的孤愁与家庭情结的疏离,可以看出在幼年的这种缺失性童年经验影响下,作为作家的季羡林而言,在寻求生命的意义是,转向了孤独。

安东尼斯托尔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个内在的想象世界,并且带有想象成分的兴趣对许多人来说,与人际关系同样重要,同样赋予了人生意义,而且“那些具有天赋,并曾因某种原而度过极孤独的童年的人,想象能力常常特别发达。”[3]童年经验中的缺失、不幸、苦难经验对人们本身具有一种吸引力,促使人们从对象的外表中解脱出来而去关注与追寻对象内部的真实而深刻的人生意味。

这在他早期的散文中表现的尤为突出。他的早期散文作品从整体上看,充满了感情上的空虚感,表现出强烈的孤独意识,虽洞察并不深刻,但孤独之中带有忧郁,寂寞,无助的苦痛,多表现多描写社会上孤单的人群,表现为外部环境的勾勒、孤独意象的表达、人物命运的悲凉结局。散文创作的基调是孤苦、压抑的。

一棵“苍老的枸杞”,是“我”初到北平时的见证者,“这古老都市的影子,便像一个秤锤,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中”,在这条刚刚开始的人生找寻路上,面对新鲜事物踟蹰不前,不知如何应对,“仍然非常迷惘而有点近于慌张,眼前的一切都仿佛给一层轻烟笼罩起来似的”[4]看不清方向。(《枸杞树》)

一位孤独的老人,是“我”初到济南时的恐惧来源。但是熟悉之后,这位最后孤老的人让我看到的却是,生的悲凉:“从人生的路上跋涉着走到现在,过去式辛酸的,回望只见到灰白的一线微痕;”到了老年之后:“将来呢?只要一看到自己拖了孤零的背影蹒跚地向前走着的时候,走向将来,不正是这样一个情景么?在将来能有什么呢?没有希望,没有花。”[5](《老人》,1935年)

《夜来香开花的时候》中的王妈,一个丈夫早逝,受妯娌排挤,到大城市里帮佣的老妇人。她年轻时的刚强、能干和诸多的美德都抵不过现实,在垂老的暮年仍需要出来谋生,有一个儿子在关外谋生,却是个只知道要钱不管母亲疾苦的不孝子。从小觉得孤独寂寞的“我”在黑夜之中听见她低咽的叹息,仿佛得到了被解脱的痛快。这种孤独的共鸣之中,“我”逐渐看透了:“我知道在每个人嘴角常挂着的微笑后面有着怎样地冷酷,我看出了大部分的人们都给同样黑暗的命运支配着。”[6]

因此对先生散文阅读中,总在某个不经意间体会到他作为智者在人生体验中的一丝孤独的苦涩。

注释:

[1]季羡林,《我的心是一面镜子》,《季羡林散文全编》,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第2页.

[2]季羡林,《我的心是一面镜子》,《季羡林散文全编》,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第4页.

[3][英]安东尼著,张嘤嘤译,《孤独——回归自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4]季羡林,《枸杞树》,《季羡林散文全编》,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7年2月版.

[5]季羡林,《老人》,《季羡林散文全编》,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7年2月版.

童年经验 篇4

著名满族作家叶广芩的“家族小说”《采桑子》, 以其细腻的文笔和独特的“京味儿”由一个家族故事形象地展现了中国近百年间的历史风云和社会变迁, 引起文坛强烈反响, 并入围第六届“茅盾文学奖”。然而, 就目前的评论来看, 侧重从性格心理正面探讨其对叶广芩家族小说创作影响的研究还不多见。笔者以童年经验为突破口, 探讨童年生活、性格心理等对叶广芩家族小说创作的潜在影响。

1 童年经验和《采桑子》的情感基调

几乎每个作家, 自觉不自觉都将他们的童年经验视为最珍贵的馈赠。一般而言, 童年经验是指从儿童时期 (现代心理学一般把从婴儿到青春期这一时期称为“儿童期”) 的生活经历中所获得的体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 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环境、人生遭际以及独特的心理事件和喜怒哀乐等等, 这一切形成了他们短暂却重要的经历。完整的童年经验并不仅仅是指原本的童年生活的记录, 还包括个体对自身童年生活经历的心理感受和印象, 带有很强的主观色彩。可以这样说, 童年经验基本上是一种心理效应, 它随着人的年龄的增长和环境的变化而流动着、改变着, 而一个人在青年还是老年回顾自己的童年经历, 其感觉和印象可能是很不一样的, 这也就是说, 童年经验作为一种体验更倾向于主观的心理变异。童年经验的这种性质对作家至关重要, 它意味着一个作家可以在他的一生的全部创作中不断地吸收他的童年经验的永不枯竭的资源。

从心理学角度讲, 童年经验常常在潜意识中为一个人的整个人生定下基调, 每个人的性格和心理几乎都能从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中找到决定性因素。而对作家而言, 马尔克斯创作《百年孤独》, 是要给童年时期以某种方式触动他的一切经验以一种完整的文学归宿;曹雪芹的《红楼梦》, 皇皇巨著中童年生活的印迹肆意流淌着, 童年经验不仅可以直接成为作家其创作题材和内容的来源, 同时, 也在一定程度上经由性格心理影响进而形成独具作家特色的情感基调以及语言、艺术等审美风格。

叶广芩, 著名的满族作家, 叶氏, 老北京满族人一个重要的姓氏, 来自那个众所周知的叶赫那拉家族。然而, 历史的选择, 让这个叶赫那拉家族从满清的皇室一步步走向了没落。叶广芩出身的贵族家庭并没有给她什么生存优势和礼遇, 相反, 孤独的童年、早逝的父亲、衰败的家族、难以维系的亲情, 北京王府大院里里留给她更多的是伤痛的记忆, 同时, 也给了她最初的、最基本的人生态度。1999年51岁的叶广芩结集出版家族小说《采桑子》, 大器晚成的她用自己的笔记下了那段逝去的岁月。

《采桑子》是一部讲述民国以来满族贵胄后裔生活的长篇小说, 以十四格格“舜钰”为视角抒写了末代满清贵族的末路。满清以降, 金家大宅门里的满人四散, 十四个兄弟姊妹各奔西东, 各有各的命运:长子反叛皇族当了军统;长女为票戏痴迷难以自拔;次子因萧蔷之祸自尽, 剩下的两兄弟二十年不见面;次女因追求婚姻自由被逐出家门……一个世家的衰落, 一群子弟的遭际, 形象的展现了近百年中国历史的风云、社会生活的变迁与传统文化的嬗变, 令人思绪绵绵。小说文笔优美, 娓娓道来, 但仍然可以强烈地感觉到隐藏在这种平静之中的悲凉。《采桑子》给人们打开了一扇了解贵族王朝生活的窗子, 但对叶广芩而言, 却在一定程度上打开了她内心深处的伤。“现在人们最感兴趣的‘贵族出身’, 实际上在我是最不堪最痛苦的记忆。我的家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呢?就是落魄、冷漠、贫穷、苍凉、另类, 这是我对我家的几点归纳”。[1]“很小的时候就和寄卖商店打交道, 卖各式各样的东西……一到交学费的时候, 就拿不出钱来, 就藏在人家背后, 等同学都走完了, 跟老师悄悄地说, 能不能给我免学费。”[2]随着满清王朝的覆灭, 昔日的贵族今日变得落魄难当, 头顶着令人艳羡的光环, 现实生活中却靠变卖东西来维持生活, 实际生活中的落魄辛酸难以维持贵族的体面和尊严, 堂皇的府邸却不能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爱, 不难想象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所造就的儿童心理。“我的父亲1956年去世了, 我们没有生活来源, 老是这种状态。这种状况下长大的孩子, 一个是敏感, 再一个是自卑。这些东西渗透到我的骨子里边去了。……本真的我, 其实是内向和忧郁的。”[1]一部《采桑子》, 金家大院里世事沉浮, 众子弟间人情冷暖, 唱不尽《采桑子》的悲凉哀婉。对叶广芩而言, 内向忧郁的童年经验不仅成为《采桑子》创作的情感基调和素材, 也形成其独具特色的审美风格。

2 童年经验是潜在的叙述欲望

贵族生活曾一度是叶广芩极力回避的“恶梦”, “以家族为背景的作品从未进入我的创作视野的前台, ……回避个人家族文化背景成了我的无意识, 那些痛苦的感受实在地让人感到可怕, 我甚至不愿回忆它们, 我把它们看做一场恶梦”。[4]这里的噩梦既有特定现实社会条件的限制和打击, 更重要的是作家心中郁结的情绪, 童年生活的那个钟鸣鼎食的皇家贵族, 昔日繁花似锦的名头和日益落败的现实, 外人眼中的富贵荣华和内在的自卑这两种相互矛盾和纠缠的情感在一个孩子心中日益发酵, 而她的童年生活是这样的, “王府的大门沉沉的关着, 将这荒草、这寂寥、这荒败、这寒天冻地结结实实地锁起来。没人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 也没有人亲切地把握揽在怀里, 温暖地叫我一声‘丫丫’呀。”[3]堂皇的贵族吞噬掉的是人世间最可贵的亲情。“回想小时候生活的苦难, 家庭所给予我的那些其实是很悲凉的东西。大概是在上小学的时候, 父亲刚刚去世, 和三哥住在颐和园, 记得一个人在颐和园里逛游, 孤零零的, 没有人管, 没人担心你会不会掉进水里, 那种孤寂的心态, 和颐和园豪华的景观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豪华不但和你没有关系, 反而愈发反衬出你的孤单, 这样就形成了多愁善感的性格……把这种家族的很深的影响写出来, 这就是我的个性吧。”[1]

阅读《采桑子》, 我们可以看出叶广芩在小说中根本无意再现贵族的生活环境, 也并非旨在探究贵族没落的社会原因, 她要着重表现的是生活在贵族家庭中的孤独和忧郁, 是这个家族败落变迁后留给她的子女的冷漠感。亲情的疏离和冷漠, 儿童时期就经历地这种人世间最可贵的情感的缺失无时不在吞噬作家的心, 而正如叶广芩自己所言, “就是要把这种家族的很深的影响写出来”, 儿时沉积的情感需要宣泄和释放, 最终形成作家潜在的叙述欲望。再经历了家族变化的风风雨雨后, 随着社会经济和思想的变化发展、贵族生活所蕴含的特定时代文化背景以及其间人情冷暖被放置在一个新的背景下, 对比的考察便生成新的历史和文化意义, 作家终于借家族小说形式找到情感的宣泄口, 在《采桑子》中, 那种“对于家、对于人生的复杂情感, 一种广大而深邃的文化氛围, 一种意识的沧桑感和人情变异史, 一种时代风云与家事感情相扭结的极为复杂的情绪, 情不自禁的包蕴而出……”[4]而从叶广芩的情感角度而言, 表达出疏离冷漠的童年经验, 无疑便是形成小说强烈叙述欲望的潜在因素。

3 非“贵族化”倾向

评论界对小说《采桑子》的评价莫衷一是。有论者认为小说有浓厚的“贵族化”倾向, 是作家潜在的“贵族意识”和“贵族心态”的流露;有论者认为作家“是从否定的角度冷静地揭露和剖析着‘贵族’的卑劣与没落”, 有“平民心态”和“非贵族化”倾向;还有论者采取调和态度, 认为小说中既有对贵族腐朽生活的批判, 又有对贵族精神、贵族气质的留恋。如若从童年经验的角度看《采桑子》, 笔者认为叶广芩在小说中表现出来的乃是非贵族化的倾向。

叶广芩出身于贵族, 但贵族对她而言其实只是“一个久远的家族背景”, 这个出身带给她更多的是不堪回首的恶梦, 情感上贵族的阴影一直如影随形。《采桑子》讲的是一个贵族家庭的故事, 但并非作家“显”贵, 无论是大格格的情感悲剧、或是旧王府里的荒草凄凄以及金家子弟们舛错的命运, 叶广芩信笔由来表现的是家族生活变迁中人性的冷漠和变异。七哥舜铨向来与世无争, 因为杰出的绘画才能征服了演员柳四咪的芳心。大哥舜铻反叛皇族做了军统, 是国民党军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双手沾满了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的鲜血。因为母亲的反对, 舜铨和柳四咪离家出走, 先行南下的柳四咪却被兄长横刀夺爱, 自此, 本有着不同生活轨迹的两兄弟成为情场的死敌。不仅如此, 与大哥同胞的三姐舜钰因为参加共产党, 也被舜铻大义灭亲, 派手下将其押赴德胜门外秘密枪杀。不仅如此, 金家大格格和二格格的情感悲剧也都表现出了这个家族极度冷漠的亲情。而这, 就是这个日益没落的贵族留给子女的情感遗产。非但如此, 故事中的“我” (金舜铭) 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转述着九个故事, 冷眼旁观, 淡淡地叙述着金家子弟的命运沉浮, 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所以, 以作家的贵族出身和创作内容确定叶广芩家族小说的“贵族化”倾向是不能成立的。从童年经验的角度而言, 贵族生活带给叶广芩的是隐痛、自卑, 忧郁、孤独, 那是她极不愿意去碰的恶梦, 又怎么会站在贵族的舞台上粉墨登场, 这一点足以印证作家写作的非“贵族”化倾向。

4 悲凉美的风格

“儿时的经历会影响你的一生, 特别是会渗透在你的写作中, 作品中那种隐隐的悲凉感就是体现在这里吧, 带着这种情绪写家族小说, 其小说的格调气氛就可想而知”。[1]《采桑子》以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所著《采桑子》九句词为题连缀成文, 安排巧妙, 虽是刻意为之但也天衣无缝,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 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风雨萧萧情愫恍惚、这首词曾被梁启超先生赞为“时代哀音”, 称其“眼界大而感慨深”, 恰如其分的表现了这部家族小说的审美意味, 一种深沉悲凉的美。不仅如此, 一部《采桑子》, 在风卷云舒中流露出的点点人性, 读来正是“书上手痕诗里字, 点点行行, 总是凄凉意”。[3]《风也萧萧》中写手足之情“四周寂如远古, 连那风也停了。老三、老四泪眼环望, 这里是家, 是熟识的家, 昔日的老树, 黯淡的灰墙, ……陈迹依稀可寻, 而兄弟间的挚爱亲情却再也收拢不起来了”, 残酷的现实中掺杂了难以言表的深情。《曲罢一声长叹》“舜铻说, 四咪……她朝思暮想的就是回到花厅的书案前, 看你画画, 听你吹箫, 如今是如愿以偿了。当舜铨得知瓶子里装的是因不堪思乡之苦而去世的柳四咪的骨灰时, 他紧紧将瓶子抱在怀里。”淡定从容的笔触却是那份生死相隔的怅惘与悲凉。《谁翻乐府凄凉曲》“对于和这位大姐的短暂相见, 我已经没有丝毫印象, 据说那是我们惟一的一次见面, 也是最后的一次见面。她是金家女孩儿的打头, 我是金家女孩的末尾, 头和尾的相接在阜成门顺城街破旧的西屋里围成了一个完整的圆。”世事轮回于哀痛悲凉中透彻了写出了沧海桑田的沉重。往事一件件一桩桩, 借由金舜铭手里那件在灯光下泛出幽幽暗彩的精致的水绿滚边缎旗袍, 作家用语言罗织的那个年代的轻云薄雾、碎如残雪的悲凉岁月悄悄进入到所有读者的视野里来。

参考文献

[1]周燕芬, 叶广芩.《行走中的写作——叶广芩访谈》[J].小说评论.2008 (5) .

[2]叶广芩.《从四合院到秦岭深山》.百家讲坛.2004年3月16日.

[3]叶广芩.采桑子[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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