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偶然》

2024-09-04

徐志摩《偶然》(精选4篇)

徐志摩《偶然》 篇1

《偶然》是徐志摩的一首看似很潇洒, 却充满爱意的诗。

这首诗整体来看就是对“偶然”这一概念的定义, 于是诗以“偶然”这一具有修饰性的词做标题, 说明“偶然”不是某种具体的行为, 而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整首诗都是围绕着“偶然”是如何发生、如何运作来进行的。

诗人首先以两个意象的碰撞——“云”与“海”———来定义偶然。在这个情节的表述中, “云”与“海”是行动的主体, “偶然”就发生在这两个主体相互运作的行动中。

诗的开头是对第一个行动主体“云”的状态的交代, 将“云”的特征完全地融入到词句间: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

这里修饰“云”的量词是“片”, 而“片”并不是修饰云的唯一量词, 比较常见的还有“朵”, 那么为什么这里使用的是“一片云”而不是“一朵云”呢?“朵”形容的是成团的东西, 而片形容的是薄薄的、很轻的东西, “一朵云”给人一种很厚重的感觉, 略带压抑的味道, 仿佛天空并不晴朗,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一片云”塑造了云的一种轻飘飘的、风一吹就走了的形象, 给予云一种不稳定的、飘来飘去的动态感, 这种动态感是“一朵云”无法实现的。“一片云”这一意象的使用突出了“我”的行踪或是内心的不稳定性, 说明“我”的行踪和心理变化都是无法预知的。在“一片云”之前使用了一个定语“天空中的”, 一方面揭示了“我”将自己所置的位置, 可与下文的大海的“波心”产生一种位置上的张力;另一方面, 将云置于辽阔无边的天空中, 可以突出云漂浮的自由、不受拘束, 这一特点与“一片云”的不稳定性结合起来, 更能表现出“我”的行动的不确定性。于是, “偶然”的第一个要素就是相遇主体之一的行动上的不稳定性。

随后一句是对“偶然”的另一主体意象“海”的侧面描写:

……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

这里出现了一个与标题“偶然”相似的词———偶尔, 这个词仍是在形容“云”的行动, 它暗示了“云”在漂浮中会理所应当地碰到一次意外, 这个意外就是后面的“投影在你的波心”。这时出现了一个“我”说话的对象———“你”, “你的波心”暗示了“你”的身份是大海, 于是第二个主体意象“海”就悄悄地登场了。这样就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图画:天空中飘着一片云, 下面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而“波心”一词又与人心相通, 所以这幅图画的引申义就是:我在你的心里留下了印象。说到留下印象, 这里又产生了一个问题, 这个印象是怎样留下的?深刻与否?我们可以注意到连接我与你的动词“投影”, 投影是指物体将影子投射到另一物体上, 说明两种物体的关系并不是像投入那种实实在在的融合在一起, 而是轻轻的、含蓄的重合, 这就意味着“云”和“海”之间的关系并不稳定, 也许还会分离。在诗中并没有对“海”这一意象有过多的描述, 甚至对它没有直接描写, 说明在“云”与“海”这两个主体的互相运作中, 主动的一方是不稳定的“云”, 被动的一方是沉稳的、深厚的“海”。

写到这里, 诗歌并没有止步于对“云”与“海”构成的画面的描述, 还有语言的交流, 加入了“云”对“海”说的话:

……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

偶然的相逢本是一件让人觉得惊喜的事, 而“云”为何要告诫“海”不要为之欢喜呢?从手法上来看, 这是一种反讽, 使得这种“讶异”和“惊喜”更加强烈。另外, “云”的“不必……无须……”与“海”的“讶异”、“惊喜”之间也造成了一种对比———洒脱放浪与深切执著, 这也暗合自由漂浮的“云”和宽阔深沉的“海”的意象的本质。“云”对“海”说的这段话也进一步塑造了“云”的放浪不羁的形象, 使不稳定性不仅仅停留在“云”的行动维度上, 还上升到“云”的思想本质中去, 这时的“云”似乎拜托了意象的物性, 而上升到了人物形象的层面上, 开始具有人性。

然而, 诗行至此, 仍缺乏关于“云”所说的话的合理解释, 于是在下文中, 伴随着“云”和“海”之间的故事情节发展, 给出了交代:

……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

这句话省略了主语, 根据诗中上下文的推测, 可以得出主语应为“我”, 也就是“云”。于是这句话可以还原为: (云) 在转身间消灭了踪影。“转瞬间”极言时间之短。接下来配上的动词是“消灭”而不是意思相近的“消失”, 这是因为消失是一个慢慢不见的过程, 给寻找踪迹留有一定的余地, 而消灭则强调了速度的快, 并且毫无踪迹可寻。接下来“消灭”的宾语是“踪影”而不是“踪迹”, 这是因为“踪影”的“影”与上文的“投影在你的波心”中的“影”相呼应, 强调了“云”与“海”的相逢时间并不久, 还不至于互相留下深刻影响、在心上烙下痕迹, 同时“踪影”是“影”, 而不是实实在在的痕迹, 来去十分自如, 可以随意抹去, 而“踪迹”显然不能一下子消灭或忘却, 与“云”的形象也不符。

到此, “云”完成了一个从没有思想只有自身性质的物到有性格、有能动性的人的转换。从“云”自身的漂浮不定出发, 逐渐塑造了一个放浪不羁的浪子的形象, 实现了由二维的画面向三维的情节的转化, 为下文出现人物“我”和“你”做了铺垫。

然而这里仍存在一个引人注目的形式上的问题。在这部分诗中可以找到两个破折号, 破折号中间夹的是“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起到了夹注的作用。为了使诗的意思更连贯完整, 可以对诗句的顺序有一个小小的调换: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不必 (为之) 讶异,

更无须 (为之) 欢喜。

前三行都是对云以及云的行动的描写, 后两行是对话。严格地说, 云的行动只有两个:投影和消灭。这样看来, 明显是将顺序进行如上的调换更能保证云的动作的连贯和完整, 那么为何要在其中夹注一下对话呢?

首先, 这两行诗的加入在“云”的行动中插入了“云”猜测的“海”的反应, 使得“海”融入到了“云”的行动当中来, 造成了一种“云”与“海”对话的效果, 使得整首诗看上去不再是“云”的独白, 而是“云”与“海”共同参与的, 于是这个夹注起到了互动的效果。

其次, 破折号的插入在投影和消灭两个动作之间插入, 拖延了第二个动作发生的时间, 更容易引起读者的注意。所以, “你不必讶异”这句中的“你”指的不仅仅是诗中的人物, 也暗指读者, 就好像一个暗号一样在暗示读者:看好了, 我这片云要行动了, 你不必讶异也无须欢喜, 我接下来的行动是很正常的。但是, “云”作为说话者仅仅是做出了警示而已, 却并不能控制他的行动给读者带来怎样的结果, 于是这个警示反而使得读者更加不平静, 对“云”与“海”之间的行动产生了更多的期待。

诗歌到这里产生了一个转折。当“云”和“海”摆脱了意象的外衣开始形成人物形象之后, 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具有主观能动性, 不稳定性也随之剧增, “偶然”的味道也随之浓重了。诗的前半部对“偶然”已经有了初步的抽象的概念, 接下来就是对这一概念逐步具体化的过程, 于是第二部分一开头就是一个对“偶然”发生的人物、事件、环境的限定: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

这句话交代了人物、事件、环境。先来看人物, 这句话的主语不是“我们”或“我俩”, 而是“你我”, 为了说明相遇的主体是分离的、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如果换做“我们”或是“我俩”, 就消除了两个个体的独立性而完全地把两个人捏到了一起, 无法造成两人相遇的冲击。事件指的就是“相逢”这件事, 自古以来, “相逢”一词的使用从不是形容两个人随随便便的相遇, 不管是白居易的《琵琶行》中写的“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还是鲁迅的《题三义塔》中写的“度尽劫波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 都对相逢做了限定:相逢是有前提的, 要么是因为自身遭遇上有共同点, 要么是因为两个人之前有一段相识的历史, 总之, 是有极大感情上的共识或情感基础的。所以, 在这首诗中的“相逢”包含了很多感情, 这个词作为一个连接点, 像胶水一样把毫不相干的“你我”黏在了一起, 就如平行线突然有了交叉点, 两个人产生了相同或相似的感觉———到这或许还上升不到感情的程度。再来看环境———黑夜的海上, 两个人遇见可以有无数的地点, 甚至有更多的更有情调的地点, 但为何偏偏是黑夜的海上?黑夜和大海一样, 都给人茫茫无边的感觉, 都让人找不到方向, 在这样一个找不到方向的环境下, 你我还能碰巧相逢, 更突出了这种相逢的传奇性。在这第一句话中, 将故事发展的要素都配备齐了, “偶然”在其中孕育, 并在接下来的人物行动或对话中体现出来。

然而, 人物在此时并没有急于行动, 而是交代了各自的行动趋向和路线:

……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 方向;

……

这句话中极言“你我”的方向不同, 并且在表达过程中出现了人称代词的重复, 这种重复产生的不仅仅是韵律节奏上的效果, 还包含对“你我”的独立性的强调。因“你”和“我”方向不同, 造成了一种强烈的两个个体之间的排斥感, 暗示了这种相逢的特点:稳定性差、时间短。于是, 分离是这种相逢的必然结果, 相比之下, 相逢的产生是多么地偶然和珍贵。

对于这样一种短暂的、珍贵的、偶然的相逢, 作为人物的“我”和“你”一定会对其表态, 尤其是处于主动位置的“我”, 于是“我”的态度就随后自然流露出来:

……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

“我”的表态又暗含在与上文类似的“我”对“你”的话语中。“记得”与“忘掉”是一对反义词, 并列在一句中又产生了一种的张力, 忘掉说的越多反而让人记得越清楚。在这句话中, 令人感兴趣的不是显而易见的张力, 而是“也好”和“最好”的使用。“也好”的语气是略带轻佻的, 表明“我”并不在意“你”是不是记得这件事, 这种洒脱的不稳定性与上文的“云”的形象相吻合, 表明“我”在思想上是十分自由的, 不受别人控制, 也不愿控制别人。而“最好”是一个深化的标志, “最好”是副词的最高级形式, 说明“忘掉”是“我”给“你”的一种最合“我”意的建议, 并且十分希望“你”能按照“我”说的做, 也略带请求的味道。这两个词的使用表达了“我”的放浪与制约, 一松一紧, 应和了“记得”和“忘掉”之间的张力, 也是你我之间的微妙关系的最好诠释, “我”对“你”就是这样又洒脱放浪, 又限制约束, 若即若离, 这场偶然对于“我”和“你”来说也是一件平淡而又难忘的事。

对“偶然”的魅力的描述没有止步于含蓄的若即若离, 而是进一步明显地加剧:

……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一句实际上是“记得”和“忘记”的宾语, “记得”和“忘记”的都是“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在这句当中, “自由的一片云”的形象、“我”的那种洒脱、不受拘束的形象彻底瓦解, 全因这句话中的一个词———互放。“互放”说明你我之间的爱意或是好感不仅仅是从“你”到“我”单向的, 而是双向的, “我”对“你”也存在着一定的不舍之情。之后是“光亮”这个词, 与“黑夜的海上”相呼应, 在视觉上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黑夜”和“海”的茫茫无边使得“光亮”更亮更耀眼, 表达了这次偶然交会的难忘。

这首诗企图通过一组意象和一对人物解决“什么是偶然”的问题。诗中用了“云”和“海”、“你”和“我”产生一幅画面和一组情节, 构成了双重表述, 将偶然的概念表达了出来, 即大千世界中随即的两个个体无意中遇见, 又很快分离。每一层表述都是先交代偶然产生的背景环境、人物或意向, 随后插入占主导地位的一方 (“云”和“我”) 对对方的命令式的话语, 暗示了主导者对偶然的态度, 最后从事件层面上升到感知层面, 交代了偶然产生的实际效果及给人留下的心理印象。双重表述的安排使得偶然的概念从一开始的具体化达到了最终形象化的效果。每一层表述在对“偶然”的展现和认识的都有一个巧妙的转折———从平常到不平常, 在双重表述的推进过程中, 转折的力度在逐渐加大, 到结尾, “我”的浪子形象有一个彻底地转型, “偶然”的效果就在其中彻底的被释放出来, 成为了短暂而又令人难忘的、挥之不去的美好记忆。

这首诗企图以平淡的甚至不屑的语气来描述一次偶然, 但是效果则是相反的, 偶然带来的结果是强烈的冲击和碰撞, 并在一瞬间产生了绚烂耀眼的火花, 当诗句结束了, 读者一闭上眼, 仿佛还能看到那火花明晃晃的影子。这就是这首诗最大的美。

摘要:《偶然》是徐志摩的一首看似很潇洒, 却充满爱意的诗。这首诗整体来看就是对“偶然”这一概念的定义, 于是诗以“偶然”这一具有修饰性的词做标题, 说明“偶然”不是某种具体的行为, 而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整首诗都是围绕着“偶然”是如何发生、如何运作来进行的。

关键词:徐志摩,偶然,意象

徐志摩《偶然》 篇2

然而,有的以此索隐徐志摩与某位名媛的短暂恋情,有的以此诠释诗学中的某个概念,这些当然也是赏析诗歌的方式,但不足的是未能触及诗歌的内涵。大畜认为,一首诗歌应该是自足的,有完形的结构,读者无须知人论世,阅读诗作本身便能感受其意味。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云原本在天空里, “我是一片云”即可,诗人特意说“天空里的”一片云,看似累赘,其实是点出苍茫天空里的浮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不是真正的云,是投影,且是“偶尔”的投影,影是虚幻的,波也是浮泛的,给读者浮动不实之感。因为虚浮,“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因此不必讶异和欢喜。后一节,“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黑夜中物体显得朦胧,海面通常也非风平浪静,而是诡谲多变的。在这种背景下的偶然相逢,虽在交会时互放“光亮”,但方向不同,也转瞬消灭了踪影。

徐志摩以云、影、波、光等变幻易逝的意象架构全诗,这些意象有着传统影响,如“浮云游子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相遇的“偶然”与消逝的“必然”,人生何尝不是如此,由此凸显诗人对“偶然”、对“机缘”、对“人生”的思考。

徐志摩《偶然》 篇3

关键词:张力说,飘逸情调,深层意蕴

在中国现代诗坛上, 徐志摩作为新月派的领袖人物, 为后人留下了不少经典名作, 如《再别康桥》《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云游》等, 而《偶然》却是诗人生平最喜爱的一首。此诗写于1926年, 初载于同年5月27日《晨报副刊诗镌》第九期, 署名志摩, 这是徐志摩和陆小曼合写剧本《卞昆冈》第五幕里老瞎子陈梦家的唱词。这首两节十行的抒情短诗, 虽不是洋洋洒洒、包罗万象的史诗, 不是百千行绮丽华美的长诗, 之所以会扣人心弦, 在于它“用整齐柔丽的清爽的诗句来写出那些微妙的灵魂的秘密” (《纪念徐志摩》) , 这种“灵魂的秘密”来产生于诗题题与文本、意象与意象、构架与肌质以及语言、结构、情感等方面存在的“张力”。《偶然》这首诗是诗人生平最爱的一首诗, 全诗如下:

我是天空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 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一.“张力”说

“张力”这个概念源于英美新批评诗学理论, 最早是由美国批评家、现代诗人艾伦·退特提出的, 在《论诗的张力》中他指出:“我提出张力这个名词。我不是把它当做一个比喻来使用的, 而是作为一个特定的名词, 是把逻辑术语‘外延’ (extension) 和‘内涵’ (intension) 去掉前缀而形成的。我说说的诗的意义就是指它的张力, 及我们在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展和内包的有机整体。”[1]在他看来“外延”是意象和意象之间的逻辑关系, “内涵”指诗歌中蕴含的无穷丰富的意义, 而诗歌的张力的大小更多地取决于诗歌的内涵。艾伦·退特师从兰色姆, 兰色姆所提出的著名的“构架—肌质”理论, 可以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张力的精神实质。兰色姆指出“构架”是诗的逻辑结构。是可以用散文转述的部分, 就像房子的墙壁;而“肌质”是指诗的大量细节, 就像房子的装饰, 是不能用散文转述的。在诗中, 构架和肌质是分立的。“肌质有的时候和构架有机的配合, 或者说为构架服务, 又有的时候, 只是在构架里安然自适的讨生活”[2]构架的存在先于创作, 使读者有某种秩序某种规律可循, 而诗的真谛在于肌质, 在于丰富的感性细节。因此, 外延相当于构架, 是为了读者能够按照习惯的逻辑思维来理解诗歌, 真正的价值是诗的内涵, 也即肌质。

后来, 张力逐渐从退特的原义向新批评文本层面延展, 成为新批评理论家的核心范畴:它不仅是一种语言层面的张力, 也是文本整体的张力或结构策略。其中, 既包括语义上的张力, 也包括作品意义与文字风格上的意义, 还包括作品主题上的张力。张力可以在不同因素、不同层级中表现出来, 也可以在作品的整体关系上表现出来, 其影响力不断扩大, 甚至想整个文学活动扩展。而《偶然》作为一首别致的现代诗, 可以说是张力说的经典诠释, 也是这首诗独特魅力之所在。

二. (1) 诗题与文本之间的张力。“偶然”本来是一个完全抽象的时间副词, 在这个标题下写什么应该说都是自由随意的, 而作者在这个抽象的标题下, 用两节写了比较实在的事情:一是云投影在地面的水上;二是“你”“我” (都是象征性意象) 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在抽象的标题下描绘出两个具体的画面, 这便构成了抽象和具体之间的张力。

(2) 意象与意象之间的张力。意象作为诗的灵魂与生命符号, 是一种富于暗示力的情智符号, 也是富于诱惑力的期待结构。“徐诗意象清新明丽、新颖巧妙、充满动态感和轻飘感等特点。”[3]志摩诗歌中意象的选取都是奇巧而贴切的, 每个意象的都显示着诗人的精神品格, 都是诗人情感的渗透。此诗中包含的意象有:云与水, 你与我, 黑夜与光亮。云是诗人在诗歌中最为常用的意象之一, 它飘逸灵动、自在自为, 正是诗人自由洒脱、至真至纯的浪漫气质的物化象征。水是纯净、柔美的, 对于云来说是相对静止的。飘忽不定的云投影在地面的水上, 两者相互映衬, 相互补充, 形成了一种飘逸与安定之间张力;云水的交相辉映, 创造了神奇而玄妙的意境, 就像恋人般相互倾心相互倾慕才有的一见钟情[4]。

“你”和“我”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本身是各自独立的, 却在偶然间相遇, 像是两只小船在茫茫的大海上相遇, 统一在诗人所营造的诗意空间里形成一种对立统一, 即张力;“黑夜”与“光亮”, 黑夜往往带有忧郁感伤的情调, 给人以孤寂彷徨之感, “光亮”却给人以温暖明快之感, 两者存在鲜明的对立, 而你和我是因为偶然相遇在这黑夜的海上, 才在交会时互放出光亮, 在茫茫大海上偶然相遇, 这让两颗孤寂的心刹那间发生碰撞, 成为彼此的慰藉, 因而两者既是对立矛盾的又是包容统一的。意象之间的张力为我们营构了一个多层立体的诗意空间, 形成了此诗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3) 结构上的张力在诗歌中结构包含着一切外在的形式, 即韵律、句式等。《偶然》首诗音韵起伏变化, 流动感强, 强烈的动态效果与整齐圆熟的格律对立统一, 使不和谐的因素构成新的和谐, 形成了此诗独特的美学效果。徐诗的音乐美主要“通过抑扬顿挫的节奏, 多变的音韵和参差的诗行来变现的, 就像起伏变换的音乐, 有一唱三叹回环之感”[5]此诗有着独特押韵方式为:aabba, 即第一节的一、二、五句“云、心、影”押同一个韵“ing”;三、四句“异、喜”押同一个韵“i”;第二节的一、二、五句“上、向、亮”押同一个韵“ang”, 三、四句“好、掉”押同一个韵“ao”。再从音节上看, 每一节的一、二、五句都是由三个音步构成, 如“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第三、四句则有两个音步构成, 如“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你记得也好, 最好忘掉”这体现出徐志摩自己的主张“一首诗的秘密也就是他内部音节的匀整与流动” (《诗刊放假》) 音节是诗的“血脉”。诗人对音节、用韵的灵活处理使这首诗长短错落, 整饬中有变化, 参差中有韵律, 读来纡徐顿挫, 朗朗上口。诗歌内部的流动性与统一性便构成了一种张力。难怪卞之琳说, 《偶然》“这首诗是在作者诗中是形式上最完美的一首。” (《徐志摩诗集》) 此诗在形式上既借鉴了英诗的押韵方式又与中国古典诗歌的和谐匀齐不谋而合, 形成了此诗形式上的美, 充分体现诗人在诗歌方面的深厚造诣。

(4) 情感的张力前面我们提到, 构架相当于诗歌的外延, 使人们可以以习惯性的思维把握诗歌的外在形式和诗人的情感态度, 而诗的真谛在于诗歌的内涵或肌质, 包括诗人在此诗中表现的情感, 而这首诗的情感却是复杂微妙的, 表层情感与深层的情感又是充满了张力。诗歌最后“你记得也好”“最好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记得”与“忘掉”是相对的词语, 本身是相互矛盾的。在这矛盾的背后暗含的是诗人曲折的心态与细致入微的情意。“互放的光亮”是男女双方在相逢相知相爱的过程中相互倾注的情意。这洒脱的语言传达的表层信息是:我们都有着各自的人生轨迹, 我们的相遇与相知是仅仅是一个偶然, 忘掉在这相遇时产生的一切美好吧!可是诗人真的能忘掉吗?这其中隐含的是一丝惆怅与无奈。“最好忘掉”其实是最不能忘掉, 是言在此而意在彼。诗人把美好纯洁的爱情作为生活和生命的现实内容和理想追求, 真诚坦率地抒写爱的赤诚和忠贞, 在之前写下的许多爱情诗中都能体现, 他怎么可能真正忘掉这刹那间产生的美好情感呢?因此诗人的深层情感与语言表达之间构成了一种张力, 这种张力的存在增添读者对此诗的朦胧感。

(5) 不同层级之间的张力我们看到此诗中“云”这个意象本身是诗人飘逸洒脱的个性与气质的象征, 与此诗整体上空灵清新的风格相协调, 却与此诗所传达的深层意蕴之间存在着不和谐的音调, 即构成不同层级之间的张力。这种不同层级之间的张力也表现与诗歌本身与读者接受之间。我们都知道,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对于一诗, 如果其内涵是完全可以确定的, 就不会使读者产生想象的空间, 也不会造成读者期待视野的受挫, 而由于这首诗歌内部诸多“张力”形成的诗意空间是朦胧的, 不同的读者就会结合自己的生存体验与经历有不同的感受, 产生不同的想象, 这便应和了我们在前面提到的“张力”这个批评术语本身在整个文学活动中的延伸与扩张。再看此诗所蕴含的深层意蕴。

三、深层意蕴

(1) 相遇的偶然与宿命的必然偶然既是这首诗歌的题目, 也是文本为我们呈现的两个情境:飘忽不定的云投影在水面的波心, 黑夜海上的相逢, 这都是一种预料不到、不期而遇的偶然。可是, 诗人却说“不必讶异”“也无需欢喜”因为“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在海上偶然相逢过后, 却又沿着各自的方向, 奔赴着各自的路程, 从相遇到分离仿佛成了一种必然;在这个苍茫的宇宙中, 在这个飘忽的过程中, 我们仅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生命不可能停驻在那个偶然相遇的瞬间, 一切都将从存在走向不存在。可以说, 这种相逢的偶然不仅存在于诗人的生命历程中, 也存在与每个人的生活中。人与人的相遇和相知很多时候都是偶然发生的, 而假若生命的姿彩、爱情的火花恰恰是在这个偶然的际遇中迸发, 那么这背后是不是就隐含着一种不可解的宿命的必然呢。或者说, 诗人所表达的并不是偶然, 而是一种不可解的宿命的必然。诗人曾说过:我将于茫茫人海, 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 我幸;不得, 我命, 如此而已。诗人执著于寻觅灵魂的伴侣, 却又无法预见命运的捉弄, 将爱情理想的失落归结为为宿命。这便是偶然与必然之间存在着的巨大张力。何止是爱情, 在人生的诸多方面, 如人与人、人与理想、人与事业之间都存在“偶然”, 因此说, 这首诗超越了一般的爱情诗, 蕴含着诗人对社会人生的独特思考。

(2) 飘逸的风格与灵魂的哀伤。在这首诗中, 诗人用一些貌似不经意的语句“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记得也好”“最好忘掉”仿佛在传达一种洒脱达观、可有可无的心境, 而实际上并非如此。作为新月派的灵魂人物, 在诗歌理论上他倡导“理性节制情感”即为追求诗歌外在形式上的美而压制内心的情感, 将情感表现的蕴藉而含蓄, 诗人也是如此。诗人曾将自己比作天教歌唱的鸟, 将“柔软的心窝紧抵蔷薇的花刺, 口里不住地唱着星月的光辉和人类的希望, 非到他的心血滴出来把白花染成大红他不住口。他的痛苦与欢乐是浑成一片的。”[6]诗人这个痴鸟, 用清新明丽相互映衬的意象, 以及和谐而错落有致的形式, 营造了一个小巧而朦胧的诗意空间, 形成了此诗飘逸灵动的风格, 而在这在飘逸灵动的诗歌风格背后却隐藏着诗人灵魂深处的哀伤, 没有一点的可有可无, 有的只是一种现实的哀伤, 一种人生的无奈, 是一个执著于理想的人, 一个至真至纯的人在屡遭失意时所唱出的悲歌。正如矛盾所说他的诗是“圆熟的外形, 配着淡到几乎没有的内容, 而且这淡极了的内容也不外乎感伤的情趣—青烟似的微哀, 神秘的象征的依恋感唱追求”。

由此看来, 就是这样一首清新明丽的小诗包蕴着如此多的“张力”这些张力即构成了此诗外在形式上的飘逸灵动, 也形成了一个无限丰富的诗意空间, 即诗人用单纯的意境、谨严的格式、简明的旋律点化出一个朦胧而晶莹, 小巧而无垠的世界。诗人的感情是节制的, 情态是潇洒的, 他领悟到了人生中许多“美”与“爱”的消逝, 在最难以割舍、最可珍贵的东西消逝后, 而发生的失落感, 用了貌似不经意的语调予以表现, 使这首诗不仅在外观上, 达到了和谐的美, 更在内在的诗情上, 特别地具有一种典雅的美。此诗永久的魅力正来自它的深层信息 (深含的人生奥秘与意蕴) 即书写了一种人生的失落感, 是飘逸的也是轻淡的, 也是深沉厚重的, 它是诗人充溢着灵气的灵魂在瞬间弹出的心音, 单纯的音符中回荡着悠长, 典雅的美感中起伏着骚动, 飘逸的情调中蕴藏着深邃。

参考文献

[1]、艾伦退特.诗的张力[A].赵毅衡主编.新批评文集[C].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8.117.

[2]、约翰克娄兰色姆.纯属思考推理的文学批评[A].赵毅衡主编新批评文集[C].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8.97.

[3]、周星平.徐志摩诗歌意象初探[J].昆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2, (9) .

[4]、陈善珍.偶然的相逢永远的印记—论徐志摩的诗歌《偶然》.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2008, (7) .

[5]、龚立新雪花的快乐—试论徐志摩诗歌流动的忧伤美和音乐美[J].文教资料, 2007, (4) .

鉴赏徐志摩的偶然 篇4

【原文】

《偶然》 徐志摩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鉴赏】

一、引言

徐志摩作为我国新月派代表诗人,“爱”、“自由”和“美”成为了他诗歌永恒的主题。美国和英国的留学经历,让他的诗歌受到了西方浪漫主义诗歌的影响,擅长赞美大自然、歌颂爱情,其代表作有《沙扬娜拉》、《再别康桥》、《雪花的快乐》等,很多作品都被初、高中语文教材所选用。徐志摩的诗歌与他的爱情生活永远都无法分开,他对完美爱情的追求,导致他一生与三位女性爱恨纠葛,特别是和林徽因的感情更是曲折微妙。《偶然》一诗是徐志摩写于 20世纪代,1926年5月27日在《晨报诗镌》上发表。这首诗短短的两节结构巧妙、语言自然、意象精微,是徐志摩诗歌创造道路上里程碑式的作品。

二、张力结构在诗歌中的体现

诗歌只有短短的十句: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在徐志摩大量的经典名作中,很多人偏爱《偶然》,它表现了诗人对生命和生活的感悟,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这首诗歌的奥妙在于内部充满使人不能察觉的“张力结构”,主要表现在语言、结构、情感、意象等方面,表现出了诗人始终追求唯美的目标。徐志摩短暂一生无数的偶然和无奈,却始终没有改变诗人对爱、对自由和对美的追求,并把瞬间的感悟和体验凝聚在了这永不褪色的诗篇里。

1、结构完美

《偶然》是一首音韵起伏、节奏感强、画面具有流动感的结构完美的诗歌,强烈的动态格律对立统一,张力动态平衡,构成了新和谐的凝固效果,充分表现了徐志摩诗歌特有的美感。徐志摩的学生卞之琳说:“《偶然》这首诗在徐志摩老师诗中是在形式上最完美的一首”。在对徐志摩诗歌的演绎时,主要通过抑扬顿挫的节奏和变化的音韵来表现出诗行的参差不齐,类似起伏的音乐,富有流动美,体现着“一唱三叹”的回环感。《偶然》这首诗歌采用的是三行韵,音韵委婉,浅唱低吟;奔放高昂,激情无限。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音韵交替起伏,抑扬顿挫,使诗行整饬有变,富有强烈的节奏感,充分的展现了《偶然》一诗的音乐美和节奏美。

2、意象精美

意象表达了诗人内心的情感,是诗人的主观感受。徐志摩诗歌中的意象选取得奇巧而又贴切,每一个意象都展示了诗人了情感渗透和精神品质。有的`研究学者认为,《偶然》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的很淡,飘忽无迹;把火热的生命力都化作轻烟。这种看法其实只是停留在了表面,《偶然》是深层信息其实传达了一种飘逸、轻淡的人生失落感,是诗人灵魂瞬间弹出的心音。在诗歌短短的两节中,徐志摩用单纯的意境,点化了一个朦胧、小巧、晶莹的世界。这些意蕴充分体现了诗人淡淡的伤感情怀、甜蜜而又忧伤的爱情、逍遥洒脱的性灵,这些都寄托着诗人对纯美人生理想的追求。你与我、云与水、黑与光都在《偶然》一诗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动与静、甜蜜与忧伤对立统一,增强了诗内在的弹性,形成一个艺术渲染力强的诗美境界,让读者充分的体会到了清新明丽、逍遥易逝的生命追求,感受到了诗人的性情与品质。

3、情感活跃

有人说偶然是一个完全抽象化的时间词,其实偶然就是不期而遇。徐志摩在诗歌《偶然》中,表达了和 “你”偶然相遇时的时间、地点、情景和心境等,使双方体会偶然的感悟和品位,如惊讶、悲凉、欢喜、热烈、哀叹等。在人生漫漫长路上,有多少偶然的交会,大街上的会心一笑,旅途中的三言两语,或许都是昙花一现,因此“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方向,偶然的相遇,又匆匆分别,永无再见的希望,这种无奈的失落感“记得也好,最好忘掉”。诗中“你”“我”的不确定性,使诗歌的情感活跃起伏,张力充沛,不同的读者产生不同的情感,给人以微妙细小的回味。

4、言简意赅

爱情可能是刹那间的情感波动,因为那回眸一笑偶然产生。人们中的偶然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妙感受,或感动、或惊喜、或哀伤、或热烈……体会生命中的偶然,感受那道不清、说不明的朦胧美好。一次次浪漫的邂逅,“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虽然说有永无再见的无奈失落感,但是这简单的词句表达出了偶然韵味深长的内涵。这短短的两节诗歌,让读者体会到了诗人言简意赅的语言特点和魅力,感受到了徐志摩深厚的语文功底。就这样的一段小诗,一种情调就把读者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挖掘出来,实在是令人感叹啊!

三、解读诗歌《偶然》,体会生命中的偶然与无奈

上一篇:招生数据下一篇:项目经理的职责